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扫盲

朱兴明此举,看似放权,实则是要以舆论为镜,整肃吏治,通达下情。

“拟旨!”朱兴明不再给反对者机会,“即日起,鼓励民间士绅、商贾、学子,依法创办报纸,广开言路,以通民情,以正视听!具体章程,由礼部、刑部会同内阁,详细拟定,颁行天下!”

这道旨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朝堂之上,争议难免,但在皇帝的强力推动下,政策还是迅速落地。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道关乎文化传播基础的旨意也颁布了。

“民间造纸,历朝皆有,然多规模狭小,工艺陈旧。今鼓励民间广设纸坊,改良技艺,朝廷予以税赋减免,其优者,可由官府采买。务使纸张易得,价廉物美,以利文教传播!”

这道鼓励民间造纸的政令,与放开报禁相辅相成。一时间,原本只是家庭作坊式的造纸业,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春天。

商人们看到了巨大的利润空间,纷纷投资建厂。京城周边、江南水乡,大大小小的造纸坊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他们竞相改进技术,利用破布、树皮、竹麻等原料,生产出更多、更便宜、质量更好的纸张。

纸张,这个曾经在一定程度上被世家大族和官府垄断的“奢侈品”,开始真正走入寻常百姓家,为知识的普及奠定了物质基础。

政策的连锁效应很快显现。

就在圣旨颁布后不到三个月,京城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民办报纸——《京华新报》创刊了!

创办人是几位致仕的翰林和颇有声望的乡绅。报纸采用廉价的竹纸印刷,内容除了转载官方的政令摘要,更多的是市井新闻、物价行情、各地风物、甚至还有一些针砭时弊的短评文章。

虽然文笔尚显稚嫩,内容也难免粗疏,但一上市,便因其新鲜、贴近生活而引起了轰动,很快销售一空。

紧接着,《商贾旬报》、《文苑录》、《市井谈》等各种定位不同的民办报纸相继出现,形成了百花初放的态势。

报纸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信息传播的速度和广度。某个官员的不法行为,可能很快就会被某份小报披露,引来舆论哗然;

朝廷的一项惠民政策,也能通过报纸迅速传遍大街小巷。官员们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行事不得不更加谨慎规矩。

权力,第一次被置于大众目光的审视之下。

然而,朱兴明看得更远。

报纸是载体,文化是内容。若广大百姓仍是目不识丁,再多的报纸,再便宜的白纸,对他们而言也与废纸无异。

普及教育,开启民智,才是根本。

他将太子朱和璧召至跟前,指着案头几份风格各异的民办报纸,问道:“璧儿,你看这些报纸如何?”

朱和璧经过几次历练,沉稳了许多,他仔细看了看,答道:“回父皇,报纸流通,言路得开,于吏治民生,确有裨益。然儿臣观之,其读者多为城中士绅商贾,或略通文墨之人。至于乡野农夫,市井走卒,恐十之八九,仍是不识此中字的。”

朱兴明欣慰地点点头:“你能看到这一层,很好。纸张易得,报纸易办,然若民智不开,一切终是空中楼阁。我大明子民,不应只有少数人能读书明理。扫除文盲,启牖民智,方是强国富民之根基!”

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艰巨的计划,在朱兴明心中成型。

很快,一道震动朝野、影响深远的诏令颁行天下:

“朕膺天命,抚育兆民。治国之道,教化为先。今特谕:各州府县,当以扫除文盲为要务,惠及每一个村庄。命地方官,敦促各村村长、里正、保长,遴选村中稍有学识者,或延请邻近生员、塾师,于农闲之时,每月至少五日,设扫盲学堂,教授村中青壮男女,识文断字,学习、朝廷律法、农桑技艺。所需微薄酬劳,由各村公田收入或乡绅捐助支应,朝廷亦酌情补贴。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各级官吏,务须实心办理,不得敷衍塞责!”

这道旨意,可谓石破天惊!将扫盲作为国策,强制推行到每一个村庄,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朝中反对之声更甚于放开报禁之时。

“陛下!农夫村妇,只需勤力耕作,纳粮服役即可,何必读书识字?此乃浪费钱粮,扰乱农时!”

“是啊,陛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乃圣人之训。百姓若尽皆识字,恐生刁顽之心,不易管束啊!”

“各地生员,皆需准备科举,岂能浪费光阴于教导村夫愚妇?”

面对汹涌的反对声浪,朱兴明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他在朝堂之上,厉声驳斥:

“荒谬!‘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乃是断章取义!圣人亦云‘有教无类’!百姓为何不能知晓道理?为何不能明辨是非?难道我大明的江山,是靠着一群愚昧无知之徒来巩固的吗?!”

“百姓识字,方能读懂朝廷政令,知晓何为善,何为恶,方能不被妖言蛊惑,方能更好地耕作技艺,富足家业!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至于生员,教导百姓,正是体察民情、践行圣贤之道的最佳途径!比之空谈阔论,更有裨益!此事朕意已决,毋须再议!推行不力者,革职查办!”

皇帝的雷霆之怒,压下了所有异议。这项前所未有的“扫盲令”,开始艰难而坚定地向帝国的基层推进。

数月之后,京畿地区,一个普通的村庄——王家庄。

夜幕降临,往日里寂静的村庄,此刻却显得有些热闹。

村子中央的打谷场上,临时挂起了几盏气死风灯,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好奇与渴望的面孔。男女老幼,只要能走得动的,几乎都聚到了这里。

晚上娱乐业本就匮乏,劳累了一天的百姓们,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