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电影院的偶遇
流程优化项目进展顺利，提前两天完成了生产任务，并且实现了零差错率，流转时间缩短了近百分之二十。生产科和技术科都非常满意，张工在科里会议上特意表扬了陈凡，暗示厂领导也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在管理方面的潜力。
恰逢周末，连续紧张工作和学习了好一阵子的陈凡，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松弛一下紧绷的神经。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匮乏，看电影就成了普通市民最重要的消遣之一。
他特意去澡堂子泡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劳动布工装，头发也仔细梳理过，整个人显得精神利落，褪去了几分工装带来的油污气，多了几分青年人的清爽和朝气。
他买的是晚场的票，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虽然片子老，但影院里依旧座无虚席。昏暗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一种热切的期待混合的味道。他找到自己的座位，是在中间偏后的位置。
电影开场前，人们还在喧哗聊天。陈凡安静地坐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的人群，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右前方几排的位置。两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一个是齐耳短发，穿着件浅色碎花衬衫，身姿挺拔而温婉；另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显得更活泼些。
是冉秋叶和她的朋友于海棠！
陈凡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自从上次夜校偶遇后，他们又有几天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电影院的灯光熄灭了，一道光柱投映在银幕上，电影开始了。他只好按捺下心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那个方向。
电影剧情跌宕起伏，影院里不时发出惊叹或笑声。中间换片的间隙，灯光亮起片刻。
于海棠恰好回头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后排的陈凡，立刻惊喜地碰了碰身边的冉秋叶：“秋叶姐！你看谁来了！”
冉秋叶闻言回过头，灯光下，她的目光与陈凡相遇。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清晰可见的惊喜笑容，脸颊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有些微红，她冲陈凡轻轻点了点头。
陈凡也笑着点头回应。
于海棠是个活泼性子，直接招手，压低声音但足够让陈凡听到：“陈技术员！这么巧啊！快过来坐呀！这边有空位！”她指着旁边恰好空着的几个座位。
陈凡略一迟疑，看到冉秋叶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含着笑意和默许，便不再犹豫，拿起自己的东西，弯着腰走了过去，在于海棠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这样，他和冉秋叶之间，就隔着一个于海棠。
“陈技术员，你也来看电影啊？真是难得。”于海棠笑嘻嘻地小声说，眼神在陈凡和冉秋叶之间瞟来瞟去，带着明显的打趣意味。
“嗯，忙了一阵，出来放松一下。”陈凡礼貌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冉秋叶。
冉秋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问：“你那个……项目忙完了？”
“今天刚结束，还算顺利。”陈凡答道。
“听说你又立了一功？优化了生产流程？”于海棠消息灵通，插嘴道，“可以啊陈技术员！又是技术能手，又是管理人才！”
“于老师过奖了，就是解决点小问题。”陈凡谦逊地笑笑。
灯光再次暗下，电影继续。但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全身心投入电影。
过了一会儿，于海棠忽然站起身：“哎呀，我得去趟厕所。秋叶姐，陈技术员，你们帮我看下东西啊。”说完，也不等回应，就灵活地挤了出去，临走前还冲冉秋叶挤了挤眼。
她的意图，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于是，陈凡和冉秋叶之间，只剩下一个空着的座位。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和悸动。
两人都没有主动去填上那个空位，依旧保持着距离，但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从银幕上转移到了彼此之间那小小的空隙里。
影院里光线昏暗，只有银幕反射的光线明明灭灭，勾勒着彼此的侧脸轮廓。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窜动。
陈凡能闻到冉秋叶身上传来的淡淡肥皂清香，混合着纸张和粉笔的味道，很好闻。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微微出汗。
冉秋叶似乎也有些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中间放映员休息的间隙，有小贩提着篮子进来卖汽水和零食。陈凡心中一动，站起身走过去。
“同志，要两瓶汽水，一包瓜子。”他掏出钱和粮票。
买好东西，他走回来，很自然地将一瓶桔子汽水和那包瓜子递给了冉秋叶：“冉老师，于老师，一起吃点吧。”他巧妙地把于海棠也带了进来，避免了过分殷勤的尴尬。
冉秋叶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冰凉汽水和瓜子，脸颊更红了，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娇俏动人。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轻声说了句：“谢谢……让你破费了。”
“不客气。”陈凡微微一笑，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拧开自己那瓶汽水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沁人心脾，却远不及此刻心情的万分之一。
于海棠适时地“回来”了，看到冉秋叶手里的汽水和瓜子，立刻夸张地笑起来：“哇！陈技术员你真客气！谢谢啦！秋叶姐，你看人家陈技术员多细心！”她故意撞了一下冉秋叶的肩膀，笑得促狭。
冉秋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只是低头吸了一口汽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三个人一边看着电影，一边低声闲聊，嗑着瓜子。主要是于海棠在叽叽喳喳地说，问陈凡厂里的事，说学校里的趣闻。陈凡和冉秋叶偶尔应答几句，眼神却时不时地交汇，又迅速分开，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陈凡很注意分寸，没有过分靠近或者说出任何逾越的话，但他的细心和体贴，却像无声的细雨，轻轻敲打在冉秋叶的心扉上。
电影散场，灯光大亮。人群开始涌动。
于海棠非常“识趣”地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我还得去我姑家拿点东西！秋叶姐，陈技术员，我就不跟你们同路啦！先走了啊！”说完，像只蝴蝶一样飞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留下陈凡和冉秋叶站在影院门口，夜晚的微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
“我……送你回去吧？”陈凡推来自行车，语气自然地问道。
冉秋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辆崭新的永久车，这次没有像上次暴雨时那样犹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了。”
她侧身坐在后座上，一只手轻轻抓着车座下的弹簧。陈凡蹬起车子，骑得平稳而缓慢。
夜晚的街道相对安静，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静谧而温馨的暖意。
“今天……谢谢你。”冉秋叶轻声说，指的是汽水和瓜子。
“举手之劳。”陈凡望着前方的路，嘴角带着笑，“电影好看吗？”
“嗯，挺好的。”冉秋叶回答，顿了顿，又轻声补充了一句，“……今天，挺开心的。”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被风吹散，但陈凡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漾开层层涟漪。
“我也很开心。”他回应道，声音温和而坚定。
车子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为此刻微妙的气氛伴奏。他们没有再过多交谈，但一种无声的、甜蜜的暖流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直到红星小学教职工宿舍楼下，冉秋叶跳下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小心。”她站在路灯下，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好，再见，冉老师。”陈凡点点头，目送着她走进楼道，才调转车头。
回去的路上，陈凡感觉夜风格外清凉，心情无比舒畅。这次意外的偶遇，像一颗糖，融化了他连日来的疲惫。他能感觉到，他和冉秋叶之间那层窗户纸，虽然还未捅破，但已经薄得透明，几乎能窥见后面明媚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