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追梦的决定

决心已下，剩下的便是行动。第二天一早，陈凡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技术科，而是径直走向了厂长办公室。他的脚步沉稳，内心却如同揣着一面鼓。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将直接影响他未来的道路。

厂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陈凡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厂长沉稳的声音。

陈凡推门进去，厂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抬头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陈凡啊，有事？正好，我还想找你问问龙门铣那个项目的后续进展呢。”

“厂长，项目进展顺利，调试数据我下午整理好交给您。”陈凡在厂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膝盖上，微微握紧，“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件……我个人的事情。”

厂长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陈凡略显紧绷的脸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哦？个人事情？你说。”

陈凡深吸一口气，迎着厂长的目光，语气清晰而诚恳：“厂长，高考恢复的消息，您肯定知道了。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报名参加。”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厂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没有说话。

陈凡能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他继续道：“厂长，我知道厂里现在正处在技术升级的关键时期，几个重要项目我都参与其中，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请求，非常不合时宜，也给领导添麻烦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厂长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陈凡啊，你是咱们厂年轻技术员里的这个，”他翘起大拇指，“有想法，肯钻研，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我和张工，还有车间里的老师傅们，都对你寄予厚望。眼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成为技术骨干，前途一片大好。怎么突然就……想去上学了呢？是觉得在厂里发展受限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困难？”

陈凡连忙摇头：“厂长，绝对不是厂里发展受限！厂领导对我很信任，给了我很多机会，同事们也都很帮助我。在轧钢厂的这段日子，是我非常重要的人生经历，我学到了很多，也非常感谢厂里的培养。”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眼神坦诚：“我想去上学，主要是想系统地、深入地学习更前沿的机械理论和相关知识。厂长，您也知道，我们现在很多技术是靠老师傅的经验和咱们自己的摸索，虽然能解决实际问题，但有时候会遇到瓶颈，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想去大学里，把理论基础打得更牢，接触一些国际上新的技术动态，比如自动化控制、精密加工这些。我觉得，只有把底子打扎实了，眼光放长远了，将来才能为厂里，为国家做出更大、更实质性的贡献。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我不想错过。”

他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没有隐藏对知识的渴望，也表达了对未来回报厂里的意愿。

厂长听着，手指的敲击停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看着陈凡：“你说得……有道理。系统的理论教育，确实很重要。但是陈凡，你想过没有，你这一去就是四年。这四年，厂里的技术工作怎么办？你手头的项目怎么办？培养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人容易，培养一个像你这样能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难啊！”

“厂长，我明白您的顾虑。”陈凡早有准备，他恳切地说，“关于工作交接，我已经有了初步想法。龙门铣项目的核心改造思路和关键参数，我都做了详细的记录，可以完整地移交给张工和项目组的其他同志。其他我负责跟进的项目，我也会在离开前，把所有资料整理归档，确保后续接手的人能顺利开展工作。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绝对不会撂挑子，给厂里造成损失。”

他看着厂长，提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忐忑的请求：“厂长，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有些过分，但……厂里能不能考虑一下，给我办理停薪留职？等我学成归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厂里报到，用我所学，更好地为厂里服务！”

“停薪留职？”厂长微微蹙眉，手指又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这个……目前还没有先例啊。政策刚下来，具体怎么操作，上面还没有明确的说法。”

他沉吟了片刻，看着陈凡年轻而坚定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陈凡啊，你的想法，我个人是理解的，也是支持的。年轻人，有上进心，想追求更高的学问，这是好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拦着。”

他话锋一转：“但是，厂里有厂里的规章制度，有生产任务。这样吧，你的申请，我知道了。我需要和其他厂领导开会研究一下，也要看看上级对此类情况有没有具体的指示。你回去呢，先安心工作，把手头的项目稳妥地做好交接准备。等厂里有了决定，我再通知你。怎么样？”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厂长没有直接拒绝，还表示理解和需要研究，这已经比陈凡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好太多了。他立刻站起身，由衷地说：“谢谢厂长！谢谢您的理解！我一定会处理好手头的工作，请厂里放心！”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陈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挪开了一半。他快步走向技术科，他需要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项目交接资料。

当他把自己决定参加高考，并已向厂长汇报的消息告诉张工时，张工愣了好几秒，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你小子……我就知道留不住你！也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吧！去了就好好学，别给咱们轧钢厂丢人！”

“张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陈凡郑重承诺。

“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呢。”张工摆摆手，开始帮他梳理需要交接的项目清单，“这些图纸、数据，都得弄规整了……唉，你这一走，我这担子可就重喽！”虽是抱怨，语气里却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期许和成全。

接下来的日子，陈凡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他白天在厂里疯狂工作，高效地处理日常技术问题，同时利用一切碎片时间，详细整理项目资料，撰写技术交接文档，耐心地向接手的同事讲解关键技术和注意事项。他的认真负责和毫无保留，让原本有些担心他“甩手不管”的同事们都放下了心，甚至主动帮他分担一些琐碎工作，让他能有更多时间复习。

晚上回到家，已是夜幕低垂。小小的书桌上，堆满了冉秋叶想方设法为他找来的高中课本——有些是她以前用过的，有些是向学校其他老师借的，书页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在冉秋叶温柔的陪伴和督促下，陈凡挑灯夜战，重新捡起那些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数理化知识。

筒子楼的夜晚并不安静，邻居家的吵闹声、孩子的哭闹声时常传来，但陈凡的心却异常沉静。他知道，他正在为自己和秋叶，搏一个更值得期待的未来。而冉秋叶，就是他追梦路上，最坚实温暖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