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兔死狐悲
从那天起,苏睿像是变了一个人。?萝,拉¨小¢税~ +已¨发+布·蕞_歆?璋?踕/
他不再说话,每天蜷缩在卧室里,要么躺在床上发呆,要么就出去买酒。起初,他还只是晚上喝,后来,大白天也抱着酒瓶不放。酒精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忘记这个残破的家,忘记自己的无能。
蒋雯丽劝过他无数次。那天晚饭时,看到苏睿又拿着酒瓶往嘴里灌,她终于忍不住夺过酒瓶,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酒瓶碎裂,酒液溅了一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小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蒋雯丽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更多的是无力,“你爸还在这儿躺着,你姐还需要人照顾,你就这样天天喝酒,能解决什么问题?你把自己喝死了,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苏睿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眼神冰冷又悲凉:“完了就完了,这样的家,早完早解脱!可我敢死吗?我不敢!妈,你敢吗?我们都不敢!只能这样活着,苟且地活着!”
“你说的是人话吗?”蒋雯丽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在里面的时候,我和你爸每天都盼着你出来,你姐虽然傻了,可我每次跟她说‘小睿要回来了’,她都会对着我笑!我们一家人都在等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回报?”苏睿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怎么回报?我一个劳改犯,能给你们什么?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们一起,在这烂泥里苟延残喘!”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摔门而去。蒋雯丽看着紧闭的家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轮椅上的苏志明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里也蓄满了泪水,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他们都是被命运困住的人,只能任由生活摆布,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变故发生在一个深夜。
苏睿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走在回家的小巷里,突然从暗处窜出三个黑影,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在了墙上。拳头和脚落在身上,疼得他瞬间清醒了大半,酒劲也散了不少。*欣/捖¢ \ ?榊/戦+ \已^发?布\最+新?蟑+結-
“别打了!你们是谁?”苏睿挣扎着嘶吼,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冰冷刺骨:“苏睿,别以为你爸倒了,你就能烂命一条地混日子。”
“我混日子关你们屁事!”苏睿不服气地反驳,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关我们屁事?”男人冷笑一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爸当年当教育局局长,整过的人可不少,我们只是其中之一。原本想等你们苏家彻底垮了,再慢慢算账,可现在看你这窝囊样,我们都觉得恶心。”
另一个男人接口道:“告诉你,别再这么浪下去了。要么好好活着,要么就彻底消失——这个世上,想让你死的人,可不止我们几个。”
“你们想怎么样?”苏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能感觉到对方眼中的杀意,那不是玩笑。他不怕死,可他不能死,他死了,父母和姐姐就真的没人管了。
“很简单,”高大男人松开手,站起身,“好好照顾你那瘫痪的爹和傻姐姐,找份正经事做,别再让人戳苏家的脊梁骨。不然下次,就不是挨顿打这么简单了,你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说完,三个黑影转身就消失在黑暗中。走出小巷拐角,领头的高大男人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瞬间变得恭敬:“王哥,事儿办完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那小子怎么样?听进去了吗?”
“放心吧王哥,”男人笑着回话,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味,“揍得他够呛,也把话说透了,他心里有数。以后他要是再敢喝酒瞎混,我们见一次打一次,保证打得他安安分分,不敢再作妖。”
“嗯,做得好。”电话那头的王哥语气满意,“你们上次开赌场那事儿,我己经帮你们抹平了,没留下尾巴,以后行事收敛点,别再给我惹麻烦。”
“明白明白,谢谢王哥!”高大男人连忙应道,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以后我们肯定谨小慎微,绝对不给您添麻烦,有什么吩咐您随时叫我们。*0.0~暁?税+徃` ~蕞¨辛·彰`截′埂·芯.筷¨”
挂了电话,三个黑影相视一笑,身影很快融入更深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另外一边,挂了电话,王建军将手机随手扔在红木茶几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他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对面沙发上,康丽萍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红茶,瞥了眼他脸上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老王啊,你搞什么名堂?打个电话还神神秘秘的,像苏妙那种贱货,死了就死了,苏家那摊子烂事,值得你这么费心?”
王建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节敲了敲茶几:“你这傻瓜,还是不懂。苏家死不死,跟我们康家没半毛钱关系,但苏家绝对不能在康家的地界上死。你忘了?苏妙是子轩的妈,那孩子可是康家正儿八经的血脉,将来长大回来,是要接管家里在国内的一切的。”
康丽萍挑了挑眉,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呀,对子轩比对咱们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亲骨肉呢。”
“话不能这么说。”王建军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里没了方才对下属的威严,多了几分真切,“你忘了?当年我就是个没权没势的小片警,在街头看人脸色过日子,跟地上的烂泥没两样。若不是你爸妈不嫌弃,拉了我一把,还把你嫁给我,我能有今天的地位?”
康丽萍闻言,脸上的讥讽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笑意,她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嗔怪:“我现在才明白,当初爸妈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嫁给你这个老兔崽子。这么多年,你身边从来不缺酒局和莺莺燕燕,可我心里清楚,真遇上事儿,你是真的能扛,真的上啊。”
王建军咧嘴一笑,露出几分粗粝的坦荡:“我就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平日里看着也像个酒囊饭袋。但我这人有个死理——有恩必报。你爸妈是我的恩人,康家就是我的家,家里的事,家里的人,我不能不管。子轩是康家的希望,也是你爸妈放在心上的孩子,护着他,就是护着康家的体面,也是报你爸妈当年的知遇之恩。”
康丽萍没再说话,只是重新端起茶杯,眼底闪过一丝释然。
窗外的夜色正浓,映着室内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藏起了那些未曾言说的算计与牵绊。
而小巷里,苏睿瘫坐在地上,浑身是伤,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可心里却比身上更凉——他终于明白,父亲当年造的孽,终究要算在他们一家人头上。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他不能让父母和姐姐跟着他遭殃。他们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好好活着,哪怕是苟且地活着。
那天晚上,苏睿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蒋雯丽看到他浑身是伤的样子,吓得魂都没了,连忙拿出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
“小睿,你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蒋雯丽一边擦药,一边忍不住流泪,声音里满是担忧和无力。
苏睿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妈,我以后不喝酒了。”
蒋雯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喝酒了。”苏睿抬起头,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颓废,多了几分麻木的坚定,“我得好好活着,得撑起这个家。不是因为有盼头,是因为我们都不敢死,只能活着。”
蒋雯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带着一丝苦涩的欣慰:“好,好,不喝就好,妈相信你。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哪怕没希望,活着也行。”
没过几天,县民政局突然有人找上门,是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态度客气却带着几分疏离。
“请问是苏睿家吗?”领头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
蒋雯丽连忙点头:“是,同志,你们找他有事?”
“我们是民政局的,”男人拿出工作证晃了晃,“局里有个帮扶困难群众的政策,给苏睿安排了一份抄水表的工作,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蒋雯丽心里犯嘀咕,试探着问:“同志,这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
“不难,不用天天坐班,每个月十五号来局里交一次报表就行,”工作人员语气平淡,没多解释,“工资每个月两千八,按时发放,算是我们帮扶困难群众的核心工作,应该能帮你们家缓解点压力。”
蒋雯丽悄悄瞥了眼旁边的苏睿,又追问了一句:“这……是不是得麻烦哪位领导?我们要不要去道谢?”
“不用,”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官方,“这是政策范围内的事,都是应该做的。你们要是愿意,明天就让苏睿去局里办下手续就行。”
两人没多停留,交代完事情就走了。门关上的瞬间,蒋雯丽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苏睿:“小睿,你觉得这事……”
“妈,我去。”苏睿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两千八够家里吃饭了,我去办手续。”
他心里清楚,这工作哪是什么单纯的帮扶困难群众。民政局的人没明说,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体制内的那些领导,看苏家如今的下场,多半是兔死狐悲。谁都在官场混,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落了难,给别人留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工作,说是养着他,其实也是给苏家一个体面,更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他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拿到钱,让一家人能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地活着,就行。
第二天,苏睿如约去了民政局办手续。手续办得很顺利,负责的同志只简单交代了几句报表的注意事项,甚至没提让他去实地抄表,只给了他一份现成的表格模板,让他每个月照着填就行。
从民政局出来,苏睿看着手里的工作证,心里五味杂陈。没有欣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认命。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苏家小少爷了,现在的他,只是个靠着体制内的怜悯,苟且活着的人。曾经的风光无限,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只剩下这残破的家,和一条不得不走的苟活之路。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凉。他握紧了手里的工作证,脚步沉重地往家的方向走去——那里有瘫痪的父亲,有痴傻的姐姐,有苍老的母亲,还有他不得不背负的、苟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