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帮我谢谢他
天未破晓,康家老宅的青砖地上己凝了层薄霜,灵堂里的白烛燃尽最后一截,余烟顺着雕花窗棂飘出,混着清晨的寒气漫满庭院。¢x¢n*s-p¢7^4¢8,.~c¢o·m/
哀乐声从巷口的唢呐班子里缓缓溢出,没有喧宾夺主的高亢,只低回婉转地绕着飞檐翘角,像极了这户人家藏在肃穆底下的沉郁。
康家五女身着簇新的孝服,白麻布从头顶垂至脚踝,腰间系着麻绳,麻鞋踩在霜地上悄无声息。
五个女婿一律黑衣黑裤,腰间系着白腰带,头戴白孝帽,帽檐压得极低。
出殡的流程一步未缺。
先由族中长辈主持“起灵”仪式,老人手持桃木枝,轻轻拍打棺木三下,口中念着祈福的咒语,声音苍老而沙哑。
随后,八个抬棺人穿着统一的黑褂,齐声喝喊着号子,稳稳地将载着康父与康传宗的双层灵柩抬起——上层是康父的楠木棺,雕着松鹤延年的纹样;下层是康传宗的柏木棺,纹路简洁却打磨得光亮。
灵柩缓缓起身时,孝女们齐齐跪下,哭声陡然拔高,却又刻意压抑着,不似寻常丧事那般撕心裂肺,只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悲恸。
队伍缓缓走出老宅,沿着青石板路前行。
沿途没有撒纸钱的铺张,只有几个族中子弟捧着白菊,每隔几步便放下一朵。·兰!兰′文-学¨ ,嶵/欣\漳`劫¨埂,欣.筷~
围观的邻居们站在巷口两侧,大多沉默着,偶尔有人低声议论几句,目光在康家众人身上逡巡,带着好奇与敬畏。
康丽华始终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每到一个路口,便按照规矩转身,对着灵柩深深鞠躬,动作标准而肃穆,仿佛在完成一场精密的仪式。
一路行至城郊的康家祖坟,这里依山傍水,松柏苍翠,几十座坟茔整齐排列。灵柩被抬至新挖的墓穴旁,族人们按照辈分排好队列,开始举行下葬仪式。
唢呐声再次响起,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凄婉,风吹过松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对长眠的父子送行。
五个女儿跪在墓前,双手合十,跟着司仪的口令磕头,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五个女婿则站在她们身后,轮流上前,用铁锹铲起泥土,轻轻撒向灵柩。苏妙被人架着跪下,磕了几个头后便开始喃喃自语,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没人在意——在这场肃穆的仪式里,她更像一个必须到场的道具。
泥土一点点覆盖棺木,最终堆起两座新坟,坟前立起两块石碑,刻着父子二人的名字与生卒年月。
司仪高声宣布仪式结束,哀乐声渐歇,族人们陆续散去,只留下康家众人还站在墓前。/齐\盛.暁*税·枉? ¨嶵*新·漳_结-哽*新?哙·
康丽华抬头望向天空,晨曦穿透云层,洒在新坟上,给冰冷的石碑镀上一层微光。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泥土与松柏的气息,肃穆里藏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
西个妹妹渐渐停止了哭泣,女婿们相互递着眼色,没人说话,却都明白这场丧事终于落幕。
康家的祖坟里,从此多了一对父子长眠。
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繁杂的礼数,一切都按规矩来,干净而体面,就像康家始终维持的体面一样,哪怕背后早己暗流汹涌,此刻也被这层肃穆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泥土最后一锹落下,新坟的封土终于成型,圆润的坟包与周围的老坟渐渐融为一体,只那两块崭新的石碑,在山风里泛着冷白的光。
苏妙跪在最前排,膝盖下的草叶早己被露水打湿,浸透了孝裤。
从起灵到下葬,她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踩在规矩的节点上——封土时,司仪刚念到“孝媳哀泣”,她的哭声便准时响起,先是压抑的抽噎,双手胡乱地抹着脸颊,泪水混着指尖的泥土,在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待族中长辈喊“跪”,她膝盖一弯,稳稳地磕在地上,额头触土的力度恰到好处,既显悲痛又不失体面;及至最后封顶,司仪高声唱喏,她的哭声陡然拔高,成了标准的嚎啕,声音里满是程式化的悲恸,却听不出半分真切的撕裂感,仿佛只是在完成一场早己排练好的表演。全程没有半分逾矩,乖顺得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刚散去的人群余味还未散尽,远处的山路上便走来一道黑影。是赵雯,她一身纯黑的裙子,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
她脚步很轻,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声响,径首走到墓前,先对着苏妙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克制:“请节哀。”
苏妙闻言抬头,眼眶红肿,却依旧维持着礼数,缓缓起身,对着赵雯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多谢赵小姐特意赶来。”
她看着赵雯将白菊轻轻放在两座坟头之间,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动。关于赵雯和康传宗的绯闻,她并非毫无耳闻,那些在牌桌上、饭局上隐约传来的闲言碎语,她听了也只当是旁人的捕风捉影——她不信自己的老公会出轨,会看得上这样的女子。所以此刻面对赵雯,她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只当是普通朋友前来吊唁,规规矩矩地还着礼。
赵雯放下花,对着新坟静立了片刻,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言语。随后便悄然退到一旁,恰好站在了康丽华身边。
康丽华正用手帕拭着眼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激:“赵小姐,谢谢您能来,还特意送了他们父子一程。”
赵雯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两座紧紧挨着的新坟上,山风拂动她的发梢,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大姐,你帮我谢谢他。”
顿了顿,她补充道,“对了,还有个事情。”话音未落,便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康丽华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手帕停在眼角,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赵雯的懂事、体面,以及那份藏在克制里的悲恸,都让她忍不住想:若是这样的女子做了自家的弟媳妇,或许传宗这一辈子,能过得安稳些吧?可惜……
念头刚起,前方的赵雯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越过空旷的坟地,精准地落在康丽华身上。
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几分旁人难懂的缱绻:“大姐,你帮我说一声——以后让他多穿穿西装,他穿西装戴领带的样子,帅极了,很性感。”
康丽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用力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她抬手擦了擦,看着赵雯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
山风依旧吹着,新坟旁的白菊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那句跨越“生死”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