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诗写的不错,以后别写了
松鹤堂的书房内。^0\0?暁¨说^网′ \醉¨欣,章-踕^更~鑫¢哙¨
蓁儿正于里间独自练字。
昔日那好似胡写乱画的字迹,如今己隐约透出几分秀挺,然而今日,她并未临摹帖上的诗词,只是执笔反复书写着同一句话。
“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漆黑的墨迹在纸上洇开,每一笔都似是带着沉甸甸的疑问,她搁下手中狼毫,凝视着纸张,稚嫩的面容渐渐笼上一层郁愤。
她不明白。
既然这天下皆是刍狗。
你的命是刍狗,我的命亦是刍狗。
你的万里江山是狗,我的半亩方塘也是狗,可凭什么,你的狗就比我的狗重要,凭什么,你的命就比我的命重要!
升斗小民只是想要活着,从未有过什么伟大的志向,可为何活的如此艰难,为何要为“刍狗”的野心,就随便被裹挟着去送死?
你是刍狗,我也是刍狗。
凭什么,你就能逼着我去送死!
难以言喻的火气自心底窜起,烧得小丫鬟指尖发颤,那是一种混合着不甘与愤怒的情绪,她仿佛又听到了村民在雁门的哀嚎。
宣纸上的墨迹,逐渐褪去了以往的温润与含蓄,变得嶙峋且锋利,力透纸背的一笔一划里,皆弥漫着如刀似刃的杀气。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覆地翻天岂由命,斩孽何需借血潮!】
【世贼豪强曰可杀!视民刍狗曰可杀! 盘剥膏血曰可杀!纵奢啖肉曰可杀! 无仁无义无生路,万民怒曰杀杀杀!】
【生而非为逐鹿来,何须朱门黄金台, 公卿状元皆如畜,不过刀下肥豕材,传令天下莫封刃,戮尽人间虎狼灾!】
小丫鬟猛的将狼毫笔掷于案上。′微^趣,晓?税′ \已-发?布`蕞!欣-漳\結-
她紧咬着下唇,黑黝黝的杏眸死死盯着宣纸上的墨迹,眼底闪烁着一丝似委屈,更似暴戾的凶光,宛如变成了山君的猫猫。
辽东城外的百万人。
洛阳城外的数十万众。
又岂是纸面上的一组数字那么简单!
此刻,她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视百姓如尘埃的“豺狼刍狗”,全都吊死在路灯之上!
路灯?
路上怎么会有灯?
为什么要把人挂在上面?
突兀冒出的词汇让她自己都怔住了。
原本满是愤恨的眼眸闪过一丝茫然,蓁儿甩了甩头,习惯性的驱散了这没由来的熟悉,心底翻涌不息的狂潮也逐渐息下几分。
待到将今日的字课勉强写完。
小丫鬟叹了口气,默默收拾好桌案上杂乱的宣纸,捧在怀中,低着头向正堂走去。
“瞧瞧这小嘴撅的。”
“又是谁惹到咱的蓁儿姑姑了?”
独孤氏正看着手里的信件,抬眼瞧见蓁儿绷着小脸走进来,不禁眉梢微挑,下意识的调侃了一句,周围丫鬟皆掩唇轻笑起来。_0,0\暁¢税\蛧^ `免~费!越.读*
唯有蓁儿依旧鼓着粉腮,闷不吭声的走到独孤氏面前,将怀里的宣纸递了过去。
近来小丫鬟的情绪不高,独孤氏自然都看在眼里,但她并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的性情,向来时雨时晴,待过上几日便好了。
她顺手接过这摞宣纸。
姿态闲适的翻看了起来。
“嗯……”
“最近这字倒是愈发进益了。”
看到纸上的小楷愈发秀挺,独孤氏不禁微微颔首,唇边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然而,随着她翻动纸页,目光扫过反复书写的同一句话,以及逐渐凌厉的笔锋时。
她的笑容渐渐凝固。
历经风霜的眉宇也悄然紧蹙。
字里行间弥漫出的杀意,竟让她这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莫名感到了一丝心慌。
“嗯?”
“忽有狂徒夜磨……”
当她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页时。
深邃的瞳孔骤然紧缩,原本慵懒倚靠在软榻上的身躯猛的绷首,竟瞬间坐得笔挺。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手里的诗。
又霍然抬头。
看向了神色依旧如常的小丫鬟。
“青兰!”
“今日除了蓁儿之外。”
“可还有旁人进过书房?”
独孤氏将纸页倒扣,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厉色。
青兰神色一怔。
下意识的躬身回禀道。
“回老夫人,绝无旁人。”
书房重地,便是日常洒扫除尘,也一向只由她和绿柳二人打理,再加上暗卫日夜轮值看守,除却蓁儿外,断无旁人可能进入。
“嗯……”
独孤氏抬眸看向门外。
“青兰,你亲自去一趟书房,仔细搜查,只要是蓁儿近日写过的字,无论是成品还是练笔的废稿,一张不落的全部带来。”
“诺!”
察觉到独孤氏话里的异样。
青兰不敢耽搁片刻,赶忙走向书房。
“你呀……”
独孤氏这才将目光转向了眼神依旧清澈的小丫鬟,看着她那全然不知事态严重的模样,不禁颇有些牙酸的倒嘶了一口凉气。
“这诗……”
“写的很好,以后莫要再写了。”
独孤氏声音放得极柔,生怕吓到这小丫鬟,更准确的说,她是害怕惊扰到“祥瑞”,言语里的一字一句皆透着几分商量的意味。
似是仍有些不放心,独孤氏微微俯身,神情凝重的凑近蓁儿,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蓁儿切记,于外人面前,这诗连半字都不可再提,便是三娘也不可,此诗关乎性命,稍有差池便是泼天大祸,记住了吗?”
“噢……”
察觉到老夫人眼里的郑重。
小丫鬟眨了眨眼,乖巧的点着脑袋。
独孤氏虽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却仍忍不住轻舒了口气,带着几分颤音,她抽出袖里的手帕,擦拭起额角渗出的涔涔冷汗。
这首诗里的字字句句,何止是大逆不道,其辞锋狠戾暴虐,怒意滔天,首指这九重宫阙与这万里乾坤,甚至包括了李氏。
其间蕴含的胆魄之狂,颠覆之绝,仅是看上一眼,都会让人肝胆俱裂,如坠冰窟。
此等骇人诗篇。
但凡有只言片语不慎流出。
足以顷刻间,毁掉整个唐国公府。
然而,独孤氏并未斥责蓁儿半句,只因在她看来,蓁儿不过一稚龄孩童,心性纯白如纸,如何能凭空撰出这般杀气纵横之作?
此绝非人力所能为之,必是那“祥瑞”通灵,感知天下震荡,借蓁儿之手显化怒意!
【天发杀机……】
独孤氏心念电转,一股深重的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强秦二世而亡,眼前这煌煌大隋,难不成也要步其后尘?】
说实话,在这之前。
独孤氏从未想过大隋会有倾覆之危。
毕竟,当今圣人虽行事酷烈,却仍牢牢掌控着天下兵马,朝廷府库虽耗损颇巨,却远未到山穷水尽之境,西境之内,虽有民乱滋生,却也从未势成燎原,皆被迅速扑灭。
在这位老夫人的认知里。
眼下的大隋,至多不过是染了些疥癣之疾,略感疲敝罢了,远未伤及国本,只要世家与圣人的争端结束,便会立即回归正轨。
然而……
“天既弃之,其势岂能久持……”
她看向蓁儿的眼神逐渐晦涩,似是透过手中诗稿,窥见了某个令人心悸的未来。
蓁儿茫然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