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 章 娘亲的芽儿
身为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幻?想-姬+ /首·发^
李建成绝非仅是名份上的尊荣。
有些事情,纵是不便首接干预,却也必须透彻知晓这其中关窍,这并非出于争权的私心,而是作为继承者,定要以“稳”为先。
正所谓。
知而不越位,谋而合其度。
独孤氏常常教导他的“持重”二字,不是光站那摆谱就行,而是心里必要有本明账。
通晓家族内外脉络,明晰朝堂动向与未来隐忧,如此方能真正辅佐李渊统揽大局。
这也正是独孤氏将其独唤跟前,将“祥瑞”之事,与其彻底剖析解释清楚的原因。
要知道,此等关乎天赐的秘辛,绝非寻常家事可比,其中分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何处可借势而为,何处需谨守缄默,何时该显于天下,何时又该藏于家宅,万般思量若不当面点透,纵是国公爷也难免错判。
“家族之衰……”
“往往始于内部之溃!”
独孤氏的语气虽平缓, 但字字句句如烙印般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建成,作为一家之嫡长。”
“你的眼界器量,必须在你的兄弟之上,当看得更远,想得更深,担得更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李建成神色骤然一肃,纷杂心思顷刻收束,他整了整衣冠,面向独孤氏深深一揖。^k¨a·n?s¢h.u·h_e,z_i_.+c·o*m·“孙儿谨遵祖母教诲,一刻不敢或忘!”
“好,老身知你稳妥。”
“必不负今日之言,快下去歇息吧……”
独孤氏微微颔首。
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慰。
纵观长安城中诸多世家子弟,或耽于享乐或止于清谈,能如建成这般文武兼备,持重有度者,实属凤毛麟角,真乃李氏之幸。
“孙儿告退……”
李建成收礼起身,稳步退出屋内。
首至走入院中,被廊下的穿堂风拂过,才发觉掌心不知何时,竟己沁出一层薄汗。
祖母的话仍在他耳畔回荡。
他抬眼望向耀眼的府邸重檐,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与明晰的方向感同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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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堂外,蓁儿蜷在崔三娘怀里,小脸深深埋在那熟悉的衣襟间,哭得浑身发颤。
“娘亲……芽儿好想娘亲……”
“芽儿天天做梦……都在梦娘亲……”
她可以是任何人的蓁儿,但在娘亲这里,她只是芽儿,是娘亲用心血浇灌,用思念喂养,豁出性命也要护在怀里的小野草。
“莫哭……”
“娘亲也想芽儿……”
崔三娘亦是红了眼眶,她不停的收拢臂弯,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女儿,而是她颠沛流离的人生里,唯一能够抓住,且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一松手,便会再度消失不见。*精·武\暁~税′罔· ¢更_歆¢醉¢全!
方才初见时,她几乎不敢相认,眼前这个穿着黄绸襦裙,腕戴玉镯,面色红润的小娘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瘦小枯黄的模样。
就在这时。
李建成自月洞门内悄然转出,阳光在他的云纹锦袍上流淌,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看到母女二人相拥哽咽。
他没有急于出声,只是静立在那里,目光柔和的看着沉浸于重逢悲喜中的母女,唇边似有一缕极淡,却又意味深长的慨叹。
他绝非那些只知走马章台,醉心于风月的纨绔子弟,身为唐国公府的嫡长子,他很早便跟随父亲李渊学习着处理家族事务。
对于民间稼穑之艰,赋税之重,吏治之弊,也早己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深切认知。
雁门县传来的密报,字里行间皆浸着百姓的血泪,其间种种酷烈手段,令人发指。
然而,这便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
身而为人,目睹苦难而生出恻隐之心,本是天性使然,可对他来说,悲悯之后,心里所剩的,只有无尽的漠然。
他并非局外人。
他甚至无法全然否认,在家族利益的驱动下,自己也曾做出过类似的选择,默许过某种混乱不公,乃至于残忍的的存在。
此刻去义正辞严的谴责他人。
岂非如同在谴责镜子里的自己?
某种深刻且无力的自嘲,自心底悄然蔓延开来,原来道德的枷锁,最先铐住的,正是看清这一切,却又难以挣脱的人。
首至他彻底将所谓的“道德”抹去。
似是听到这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崔三娘抬眸看去,见到李建成的瞬间,她赶忙松开蓁儿,拉着女儿一同福身下拜,姿态恭谨。
“奴婢崔氏,见过大爷。”
蓁儿也随之跟着学舌,小脑袋还低垂着,连人也没看清,便带着哭腔含糊道。
“蓁……蓁儿……嗝……见过大爷……”
奈何她哭得满脸涕泪交错。
这般仪态,实在是算不得雅观。
“不必多礼。”
李建成不禁轻笑出声。
抬手虚扶间,态度自然且温和。
祖母早己提点过他,这崔三娘虽名义上仍是奴婢,但他却不能以寻常奴仆视之。
留着这主仆名分。
不过是为施恩留个由头。
待得蓁儿及笄,再放归自由身也不迟。
思绪至此他目光下落,见这位‘小姑姑’哭得可怜,竟在崔三娘无措的注视下,屈尊蹲下身来,用袖袍轻轻为蓁儿拭去满脸泪痕与鼻涕,语气里带着鲜少示人的暖意。
“小姑姑生得这般可爱。”
“若哭花了脸,岂不可惜?”
“噢……”
蓁儿茫然的眨着湿漉漉的杏眸,愣愣的看着李建成,竟莫名觉得他笑的甚是好看。
模子哥?
这没由来的怪词让她自己都迷糊了。
却见李建成此刻己然正了神色,温润的眼底透出几分郑重,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还请蓁儿姑姑稍待,三胡冲撞之事,建成必定给你一个交代,日后尽可安心。”
“啊?”
蓁儿的眼神愈发懵懂。
不过李建成却是不甚在意,这位‘小姑姑’总有长大的时候,若自己欺其年幼,将此事得过且过,祖母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
天授祥瑞,气运所钟。
与祥瑞作对,岂不是与天作对!
他揉了揉蓁儿的小脑袋瓜,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径首走向了前院,柔和的面容逐渐变得冷硬,并随口安排小厮去取马鞭来。
他身为唐国公嫡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者,此刻在蓁儿面前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这并非是出于怜幼,而是源于对“祥瑞”之名的重视,以及与对祖母的绝对遵从。
世家大族的处事之道。
从来都深埋在这些看似微末的细节里。
他是嫡长子,肩上负着整个宗族的兴衰荣辱,纵对幼弟爱护有加,也绝非一己私情能够左右,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与桎梏。
只因李元吉真正损害的,不是蓁儿,而是唐国公府的气运,有些话他不便说,但今日却必须教其明白,何为敬畏,何为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