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欺世盗名

那头巴山猿狖依旧尽忠职守的蹲坐于庙门前,得见三人从庙前归来,它看了看庙里,不由得困惑的挠了挠头。

显然不解三人为何会从外面出现。

金算盘顾不上满身的伤痛,招呼起封学文,尽快将那盗洞口给处理妥当。

他找来一块破旧的木板,又和了些庙外的湿泥,做成一面假墙,将神坛背面的洞口给封堵起来,最后还撒上一层厚厚的干浮土。

一番操作下来,那一面木墙与鱼骨庙的本身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观察,当看不出丝毫破绽。

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封思启站于一旁,没有出声。

这座鱼骨庙,虽是新建,香火或许能旺盛一时,但终究地处偏僻,山路难行。

待得新鲜劲一过,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门庭冷落,最终沦为荒山野岭中的一处破败遗迹。

到那时,这盗洞究竟能否被人发现,早已无人关心。

处理完一切,三人一猿才真正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朝着古田县的方向返回。

直至回到县城,紧绷了的神经,总算才稍稍放松。

金算盘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只在县城的茶馆里坐了半日,便联系上了一位神秘的买家。

对于此人的身份,他讳莫如深,只说是位极有名的南洋富商,就好这口奇珍。

封思启对此并不关心,反正这次又非倒腾古物。

数日后,那块磨盘大小的金香玉,便换成了一箱箱沉甸甸的大黄鱼。

他只是反复摩挲着那只已经修补好,却依旧布满裂纹的黄金算盘,神情复杂,半晌才长叹一口气。

“哎,这次龙岭之行,老夫算是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封学文在一旁啃着鸡腿,闻言含糊不清的说道:“可不是嘛,前辈倒斗那么多年没遇上的幽灵墓,都让我们给碰上了。”

金算盘却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后怕与彻悟。

“幽灵墓是一回事,可这命数,又是另一回事。”

他顿了顿,将那算盘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看向封思启,脸上竟带上了几分郑重。

“不瞒小友,老夫这次非要来这龙岭,嘴上说着是为黄河两岸的灾民筹集善款,其实……其实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实则是老夫先前有一批货,在过黄河时让大水给冲了,亏得血本无归,这才想着下斗捞一笔,好把那窟窿给补上。”

封思启安静的听着,并不意外。

这世道,谁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奔波。

只听金算盘继续说道:“可这一趟下来,我算是想明白了。”

“幽灵墓里天旋地转,蛛网阵中九死一生,我金算盘倒斗半辈子,从未遇过这般邪性的事,也从未离死这么近过。”

“师傅当年传我摸金符时就告诫过我的缺陷,但我却总不当回事。”

“如今想来,若不是得遇你二人搭救,我这条老命,早就交代在那洞中阁楼里,成了那千百具干尸中的一具了。”

金算盘话完,端起酒杯,朝着两人遥遥一敬后仰头一饮。

“我这条命,是祖师爷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下的。”

“平日里谎话说多了,祖师爷恐怕也听烦了,如今既能全须全尾的回来,那便是给了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欺世盗名,诓骗祖师爷的事,往后是再也不能干了。”

第二天,金算盘便将自己分得的那份金条,全数换成了粮食。

一袋袋的米面,堆满了客栈的后院,引得不少人侧目。

他雇了几辆大车,亲自押运,沿着黄河沿岸,将这些粮食一处处分发给那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灾民。

起初,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看到这从天而降的粮食,脸上满是怀疑与戒备。

他们蜷缩在满是窟窿的窝棚里,不敢上前。

直到金算盘亲自将一袋米塞进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怀里时,才让周围死寂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一个老妇人颤斗着跪倒在地,朝着金算盘的方向不停的磕头,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滚滚而下。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苗。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而近乎扭曲的笑容。

封思启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这乱世的苦,远比墓穴中的诡谲,来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转身回到客栈,将自己那份黄鱼也提了出来。

“金前辈,算我一分子。”

金算盘看到他提来的黄鱼,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沙哑的畅快。

“好,好!”

封学文见状,竟也热血上涌,转身就要回房去拿自己的那份。

“小叔,金前辈,我也……”

他话音未落,肩头一把就被封思启给按住了,只听其开口道:

“你就算了吧。”

封学文不解的回头。

“为何?”

“金前辈家大业大,我亦有几年的辛苦钱在身。”

“你一穷二白的,这笔钱,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拿什么去捐?”

“行善积德,也得先顾好自己。你若真有心,往后发达了,再来做这善事也不迟。”

封学文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最终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将那份冲动压了下去。

散尽千金,了却一桩心事,三人一猿再度上路。

他们沿着黄河一路南下,准备前往苦无寺,与鹧鸪哨汇合。

这一日,行至一处名为“风波渡”的渡口。

此地乃是三省交界,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码头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三人找了个临河的茶摊坐下,准备歇歇脚,顺便打听一下去往湘南的水路。

刚坐下没多久,邻桌两个粗布麻衣的汉子,便扯着嗓子高谈阔论起来,声音大得半个茶摊都能听见。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神秘兮兮的说道。

“你听说了没?出大事了!”

“咱这地界,天天都在出事,哪件算大的?”

听者显然不以为意。

“嘿,这次可不一样!”

那络腮胡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兴奋。

“那唐朝的袁天罡李淳风,知道不?活神仙一样的人物!”

“听说那李淳风的墓,被人给刨了!”

“什么?!”

这话一出,不止是他的同伴,就连周围几桌的茶客,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刨普通人的坟,那是盗墓。

可刨李淳风这种风水相术祖师爷的坟,那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这胆子也太肥了。

不过一想这年月,那些只为求财的土夫子,或许还真不会在意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王侯将相还不是照挖不误。

金算盘原本正端着茶碗,闻言手一抖,茶水险些洒了出来,忙耳朵瞬间竖起,连那茶水都顾不上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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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络腮胡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更是得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千真万确!不过听说那伙人在里头啥也没捞着,你猜为何?”

“听闻,那李淳风藏有一推背图可测天下大事,莫不是早已算到了自己的墓被盗所以不放宝贝?”

“哪里的事,听说那墓中多是盗洞,不同年月的都有,值钱的物件早就没了。”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啧啧称奇。

封学文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小声询问桌上两人:“我听说书的讲过,唐朝末年的时候,那李淳风的墓就被盗了,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封思启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金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