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耗子二姑

罗老歪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早就想寻个地方躺下,他可不管什么死人活人,抬脚就朝着那扇扁平的木门踹了过去。

“他奶奶的,总算能歇歇脚了。”

他骂骂咧咧地跨步就进了小屋。

可罗老歪刚一进去,身子才转过来,便见另一扇靠墙立着的门板后,戳着一个直挺挺的死人。

那尸体被一大块粗糙的白布从头到脚蒙着,只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显露出一个模糊而僵硬的人形轮廓。

尸体的头顶,还竖着一块歪斜的木头灵牌。

身前供桌上,一盏本该彻夜长明的命灯,此刻灯油将尽,火苗烧得只剩下黄豆般大小,在阴风中摇曳,随时都会熄灭。

饶是罗老歪平生杀人如麻,手上沾过的血比喝过的酒还多,也没料到这门后会戳着一具尸体。

他整个人象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当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操!”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义庄的死寂。

罗老歪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下意识就伸手去拽腰间那支擦得锃亮的转轮手枪。

“罗帅,住手!”

突然,一只手快如闪电,稳稳按住了他拔枪的手腕。

来人是陈玉楼。

他不知何时已跟了进来,此刻脸色沉凝,另一只手挡在罗老歪身前,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总把头,这……这他娘的诈尸了!”

罗老歪的声音都在发颤,一张横肉遍布的丑脸,此刻比那蒙尸的白布还要白。

其馀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挤了进来。>!ˉ如t文¥#网]a °!?追¢最<新′>·章~|节??°

花灵乍一见到那具立着的尸体,也是吓得俏脸发白,下意识地朝师兄鹧鸪哨身后躲了躲。

老洋人与红姑娘等人,虽未出声,但也都个个神情紧绷,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全神戒备。

唯有封思启与他身后的巴山猿狖,依旧平静。

那猿狖只是好奇地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那具僵立的尸体,没有半分惧意。

陈玉楼没有理会罗老歪的咋呼,他绕过众人,走到那具尸体前,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端详起那块灵牌。

木牌上,贴着一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纸符。

陈玉楼以前跟着个老道人在山里修炼过一段时日,对这些门道,恰巧认得一些。

他看清了那黄纸符下的意思,又看向灵牌,只见上面用墨笔写着的一行小字。

“耗子二姑乌氏之位……”

陈玉楼低声念了出来。

随即松开了按住罗老歪的手,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紧张。

“各位不必惊慌,这位并非诈尸。”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这应是在此地守夜的赶尸人,想必是死了没几天。”

“赶尸人?”

罗老歪愣住了,他虽是湘西本地的军阀,却对这些神秘的行当知之甚少。

“不错。”

陈玉楼点了点头,解释道:“赶尸匠这一行,命途多舛,常年与死人为伴,阴气缠身,大多不得善终。”

“美其名曰,是让他们自己走完这最后一程,也算是全了这行当的体面。”

陈玉楼的声音在寂静的义庄中回荡,让这本

就阴森的地方,更添了几分悲凉。

“说到底,都是些苦命人,咱们借宿一宿,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都莫要惊扰了她。”

听完这番解释,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罗老歪则是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嘴里还在小声嘀咕道:

“他奶奶的,吓死老子了,什么破规矩。”

本来他还想着把这尸体弄出去,如今见陈玉楼这么一说,虽心生膈应,但也只能就此作罢。

鹧鸪哨走上前,看了一眼那具安静立着的尸体,对着陈玉楼抱拳道:“陈兄见多识广,佩服。”

一场虚惊就此揭过。

众人将小屋里为数不多的几把破旧椅子翻了出来,简单擦拭后,陈玉楼与鹧鸪哨、封思启几位头领各自坐下。

其馀人则寻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卸岭的伙计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分发给众人,罗老歪则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算是压惊,随后又递给了陈玉楼。

辛辣的烧酒入喉,驱散了些许山间的寒气,也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陈玉楼啃了口干硬的饼子,喝了口酒,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地图上。

“今日之事,太过凶险,好在有惊无险。”

他沉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妖物虽除,但瓶山地宫的入口,就在那大裂缝之下,我意已决,明日天一亮,便让花玛拐带信下山,调集我卸岭大部队与罗帅的掘子营,即刻进山!”

他眼中闪铄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届时,咱们合力破开地宫,里面的宝贝,唾手可得!”

罗老歪一听要动真格的了,精神头立马又上来了,那点恐惧早就被对金银财宝的渴望给冲得一干二净。

“好!把头哥哥说得对!他奶奶的,老子那一个工兵营,早就憋坏了,正好拉上来练练手!”

陈玉楼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向了鹧鸪哨。

“鹧鸪哨兄弟,你搬山一派精通破墓之术,对这瓶山元墓,可有什么看法?”

鹧鸪哨放下手中的水囊,神色凝重。

“元墓之中,多以毒物护陵,今日所见那六翅蜈蚣,便是一例。”

“我观那山涧之下,瘴气经年不散,底下必然是毒虫遍地,蛇蚁横行,若无万全准备,冒然下去,伤亡必定惨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万物相生相克,我建议,让大部队进山时,务必多备石灰与硫磺,此二物可驱蛇蚁,防瘴气。”

“另外,最好再寻些百来只雄壮的大公鸡,公鸡阳气至刚,其血更是能克制诸多阴邪毒物,有备无患。”

陈玉楼闻言,抚掌赞道:“好!鹧鸪哨兄弟所言极是!还是你想得周全!”

他当即便吩咐身旁的红姑娘,将这些要点一一记下,并交代给花玛拐明日出山准备。

封思启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鹧鸪哨的建议时,附和着点了点头。

这些准备,确实是下瓶山所必需的。

商议已定,众人也不再多言。

经历了一天的奔波与惊吓,所有人都已是筋疲力尽。

除了留下几个卸岭伙计轮流守夜,其馀人便各自寻了地方,和衣而卧,准备抓紧时间歇息。

夜,渐渐深了。

义庄外,冷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通过破败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封思启靠在墙角,双目微闭,看似在假寐,思绪却并未停歇。

他总觉得,今晚的义庄,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按照原本的轨迹,此时应该有一只狸猫,前来骚扰耗子二姑的尸身才对。

可直到现在,外面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异响。

他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走向?

封思启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看了一眼屋内横七竖八睡倒的众人,陈玉楼鼾声微起,罗老歪更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鹧鸪哨师兄妹三人,则盘膝而坐,呼吸悠长,似乎已经入定。

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拍了一下身旁同样未睡的巴山猿狖。

一人一猿,如同两道融入黑夜的影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便推门走出了义庄。

屋外,天上一轮皎月,清辉遍地。

封思启带着巴山猿狖,并没有走远,只是在义庄周围缓缓踱步,象是在查找着什么。

然而,就在他与巴山猿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义庄的拐角处。

小屋内,那原本盘膝入定的鹧鸪哨,却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同样没有丝毫睡意,反而锐利如鹰。

看了一眼封思启离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师妹与师弟,没有惊动任何人。

鹧鸪哨的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站起,落地无声。

他没有走门,而是身形一矮,直接从破开的窗户翻了出去,动作轻盈得象一只夜行的狸猫,悄然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