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野火烧不尽(二)
江离山摩挲着钢笔的手指僵住,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对方,凶狠如猎鹰。
他沉默片刻,“所以,这是通谍?”
“是,也不是。”老人温吞吞的,丝毫不躲避对面的目光:
“十二大傩中的第一位正式苏醒,就如同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即将正式划分 的权力版图,所有人都无法预料之后的走向—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一切能握在手中的底牌。”
“这是没有退路的战争,一旦失败,不用【猎头】处置,微阳自己便会倾复倒塌,不是有句话么——复巢之下,焉有完卵?“
江离山手中的笔重新转动起来,咧嘴笑了,笑容难以捉摸:
“出国这么多年——你的俗语倒还用得不错。”
“我希望你夸我一些别的,例如诚恳,义气。”老人的手指轻轻捏起茶杯,似乎在用眼睛观察里面的液体,“换做别的人,大概不会和你们这么说—想想吧,一旦失败,要怎么面对他的怒火。“
江离山的眉毛轻轻一动,终于还是露出一些忌惮的意味。
但他不言语,而是站了起来,把手背到身后,看着外面苍茫的,即将卷入夜色的世界。
在这样的阴雨天里,灯光要比以往点亮的都早,整个城市模糊一片却又星星点点,象是倒映在水里的银河。
“难得,你也会多愁善感?”
“我习惯每天花半个时时间,在脑整理最近的事务,便做规划。”
“不愧是知名企业家。|5?43^看d书| ¨|?已!-¢发?布?u最_新£章??节
“在思考,我和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有个公平的商业竞争环境,不被那些关系户,钉子户按着头吃泥巴。”江离山微微伸出手,按在宽大的全景窗上,“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他那只指节分明的手遮住了一切又一切的风景,可这么看过去,又象复盖住了整个世界。
“后悔了?”老人的上眼睑轻轻压下,眯起,闪过一瞬的冷漠。
“有时候会有一点。”江离山的话尾竟然带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的尾音:
“但光是平等完全不够——如果不把他们踩脚底下,我们怎么可能看的这么高,这么远。”
老人愣了愣,看着那道西装革履的背影,突然,他发出了低低的,欣慰的笑声。
“还有,他既然都派你们来了,那就不只是督促我这一个目的吧?”江离山突然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对【猎头】本人了解不算多,但在几次短暂的相处里,他绝不是这种目的单一的人。”江离山轻轻笑道:“headhuntg,猎头这个词源自拉丁文,原来是指美洲食人部落作战的时候把对方的头颅砍下来,挂在腰间眩耀的行为。”
“光是逼他现身,夺取面具还不够”江离山回过头来,把手按在桌子上,温和俯视着老者,“捕猎者,是要杀死猎物的吧?”
“这不是很合理的事么?”老人微笑,“只是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猎头】看到当时傩神集会上那个悬赏的时候也有些匪夷所思,但无所谓,换个目标而已,那个人叫——齐林?”
“还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曾经的员工。”江离山面不改色。
“为什么现在你们都没得?”
终于,江离山不说话了。
曾经他在这间办公室看着风云变换,市场跌涨或是杀人放火都没让他如此沉默。
这个戴着金丝眼镜,平日里凶狠如狼子的男人竟然罕见的陷入了迷茫和疲惫之色:
“我总感觉隐隐间有莫名的东西在阻碍我的行动不只是官方,更象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神?”借由对方的形容,老人莫名的吐出了这个词。
江离山尤豫片刻,似乎想轻点下腭,最后又摇了摇头:
“总之,不是我推脱责任,但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这时,桌面上传来的震动之声,江离山低头一看,是自己的电话响了。
“接吧,不用管我。”老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江离山伸出手,屈指轻敲屏幕,点开了免提:
“那批运输的货被发现了。”
老人毕竟也算是前来监察的董事会代理,手机里传来的第一句汇报就让江离山陷入尴尬之中。
不过老人好象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故作遗撼的耸了耸肩。
“哪一批?”
“关山北速路出口那批。”
“在那里设卡的是谁?“
“不知道,对方的行动保密系数很高。”电话里传来了带着些许慌张的喘气声,“江总,怎么办?”
“不要慌。城东物流园那批呢?”
“还不清楚情况。”
“那我亲自联系过去。”江离山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真遗撼。”老人微笑道。
“别小看官方势力,你在国外呆惯了,习惯了松散混乱的执法。”江离山不满道,“国内的执法机构就象个巨大而精密的机械,即使现在缺少无数颗螺丝还是会咬紧齿轮,抵死转动。“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几秒,然后轻轻按了下去:
“嘟——”
“嘟———”
“嘟——”
随着手机中的接通提示越响越悠远,江离山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是在忙其他事?还是说不可能,那里安排的人要远比关山北高速路的人靠谱很多,而且那条路线他们研究过,也是设卡最松散的路线。
“沙沙沙——”
手机那头突然响起了雨声,雨声铺天盖地。
江离山眉头瞬间松了下来,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现在什么情况?”
“沙沙沙——”大雨声不停,但无人回应。
江离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逐渐的看着电话,沉默无声。
“你这边是——微阳科技的江离山吧?”对面的声音异常礼貌,带着一些疲倦,“你好,我——”
“咚。”江离山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的另一头,长相清秀的男人抬着右脚,战术靴踩着一具生死不明的身体,一柄雪白的长刀把败者的手腕钉死在沥青地上,旁边散落着一副裂开的半人半牛面具。
“没礼貌。”向归轻轻摇了摇头,抹了把屏幕上的雨水,轻轻把对方的手机丢在了地上。
他的额发被大雨淋湿在额前,抬头遥望着远处虚无缥缈的世界,仿佛穿过林立高楼,与三十八楼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遥遥相望。
江离山握紧了手机,回头看了眼窗外,一言不发。
老人也没有出口嘲讽,而是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可惜——不过你应该还有多准备吧?”
江离山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是那种为一时失败而沮丧颓废的人。
“那就好,我也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他站起来,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丝巾,把它重新系回脖颈,象个老派的英国绅,“那里叫——灵隐寺?能乘公交么?”
“公交就不必了,我让司机送你。”江离山面无表情道,“注意下你的为,这里不是国外,不要小看这个精密的国家机器。”
“知道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遇到故人。”他把衣帽架上的常青藤帽取下,盖在头顶上正了正:
“虽然是在对方的主场——但我们是先落子的一方,所以这第一局谁输谁赢,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