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泰极生否

“孤看吴王就是太谨慎了!”

“今各家共聚结盟,天地同证,正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还这般互相提防,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

“来,这酒我先喝,有毒没毒,一试便知!”

宴席上,曹植口无遮拦,肆意狂饮。

孙登原本还打算找人试酒,此时不由尴尬。

虞翻见状,适时上前解围道:

“君侯此言差异!”

“岂不闻韩昭侯典衣典冠的故事?”

“韩昭侯宿醉,典冠者担心他着凉,找典衣者取来衣服为其盖上。”

“韩昭侯醒来得知此事后,同时斥责二者,说典冠者越权,典衣者失职。”

“吴王的近侍本就有替主上试酒的职责,今日君侯替他揽过此责,岂不是让他有失于主上,要被惩罚了?”

“吴王若不惩罚其过失,岂非乱了法度?”

曹植虽然喜欢无拘无束。

但他的父兄都深谙申、韩之术,自然熟悉这个典故。

于是敛色肃然道:

“虞公此言有理,这是我的过失,自罚一杯!”

饮罢,又对众人道:

“虞仲翔乃真国士!”

“近来人人都将他比作昔年六国封相的苏秦。”

“但孤仔细盘点了一下,他所任皆是百石浊吏之职,官位远远比不上他在推动盟约上的功绩。”

“诸公待虞公何薄耶!”

“孤决定了,自今起,拜虞公为相,让他这位当世苏秦名副其实!”

此言一出,虞翻顿时浑身发抖,激动难抑。

众宾客纷纷侧目。

不过也有人提醒曹植,宗室封地的国相,必须要由朝廷来任命,王侯们不能自辟的。

但曹植已经喝高了,哪管这些,直接以相邦这个古称来尊崇虞翻了。

什么,相邦的邦字犯了汉高帝的名讳?

孤堂堂大魏的县侯,管你这那的?

等长安真封了孤王爵再论!

有了曹植起哄,在场的其他“诸侯”也都纷纷前来凑趣。

虽然无法真的封相,但主簿、祭酒、长史之类相当于“相”的门下吏职,也都不吝给出。

一时间,虞翻身价倍增,成了全场焦点。

这时候,会盟另一发起者,吴国太傅张昭忽然轻咳一声,提醒孙登道:

“大王,此番会盟成功,虞仲翔居功至伟,但他于大王,仍是一介白身,是否有所不妥啊?”

孙登闻言会意,主动请教:

“孤早有嘉许之意,只是不知该封赏什么才算不负虞卿此功。”

张昭指着在座宾客,故意打趣道:

“今苏秦已握有五国相印,独我国不拜相。天下人不会因此轻视苏秦,却会以此轻视我国啊!”

孙登莞尔点头,又请教道:

“然则左右相位皆已有贤能在职,若要另行拜相,必有人要迁走……如何取舍?”

张昭闻言冷笑道:

“早前臣与虞仲翔力主会盟,左右相非但不帮衬,反而私下说风凉话,如何称得上是贤能?”

“今日虞仲翔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能,这不正好说明那两位的无能?”

孙登这下听懂了,似笑非笑道:

“若如此,这左右二相之位,也该换上一换了。”

而张昭这时候却又装起来糊涂,说事关重大,还请大王召见群臣商议。

他只举荐虞翻一人,余事不论。

但孙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盟约也是实打实地摆在眼前,哪敢真的不论?

当下稍稍暗示一番,君臣之间便都有了默契。

总之,一场春日欢宴,以论功行赏的方式落下帷幕。

翌日,孙登又邀请众人一同去附近的乌江凭吊古战场。

不过除了曹植依旧兴致盎然之外,其余“诸侯”都各自请辞。

而且理由都十分充分。

比如说豫州刺史王凌,直言近来大汉卫将军麋威南下颍汝,他那边的防区压力巨大。

又如扬州刺史臧霸,说他自来淮南之后,就有些水土不服,不能长时间骑马。

至于曹洪、朱灵二将,则压根没来参加这次饮宴。

一个说忙于应付新来的兖州刺史毌丘俭。

一个说因为私自放了曹植出门,正被王肃追责,也是疲于应付。

对此,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的东吴君臣自然没有介怀。

继续与曹植一同游山玩水去了。

如此到了三月下旬,春江水涨,东吴君臣将要南归。

曹植挽留了几次没成,便也告辞北返。

但没有直接返回徐州的封国。

而是东行巢湖方向,最终来到了合肥新城。

一人早已在此等候。

正是近来一直藏头露尾的大魏骠骑将军,曹洪曹子廉。

见到曹洪,曹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孤尽力了,接下来的事,便有劳将军了。”

“孤只有一言。”

说到这,曹植肃然北拜道:

“孤身上流着曹氏的血,绝不会背叛父祖,闹出叔侄阋墙之事!”

曹洪闻得此言,颔首默然以对。

这时,第三人的声音自门后传来:

“陛下有旨,此番事成,君侯可北渡江,于冀州择一郡封王。”

曹植虽有所预料,但仍惊喜道:

“郡王?”

自黄初四年,曹丕削封郡王为县王之后,曹魏诸王皆以县为国。

平时一年到头都不能走出一县之地,防范甚严。

那人应声道:

“陛下有制,大魏创业,诸王开国,随时之宜,未有定制,非所以永为后法也。”

“自今起,诸王皆以郡为国。”

言罢,那人自门后走出,露出一张格外年轻的脸庞。

正是大魏兖州刺史,毌丘俭。

……

吴王孙登在三月下旬渡江南归之后,并未直接返回王都建业。

而是再度西行牛渚矶,视察舟师的训练,顺便巡视附近的军屯和民屯。

君上重视农业和军事,这当然是好事。

但考虑到吴国刚刚收获了一个足以确保江淮数十年和平的盟约,这时候反过来去严抓军务,又似乎有些令人困惑。

但很快,随着“虞公功高当为相”的声音,突然在建业的大街小巷传播开来。

江东上上下下纷纷反应过来。

什么视察舟师、督查屯田都是借口。

吴王之所以不返回建业,其实是等着右相孙邵,左相顾雍自己主动过来请辞。

这样君臣之间都能保留些体面。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孙、顾二人也无话可说,主动前来牛渚辞官,退位让贤。

孙登也没有鸟尽弓藏,改封二人为光禄大夫,仍不失二千石的尊位。

虞翻则顺势拜为吴王右相,一朝青云直上。

至于另一个本该拜为左相的张昭。

这时候又突然别扭了起来,非要举荐尚书令吕范为相。

孙登没辙,只得顺从他的意思,迁吕范为左相。

然后将空出来的尚书令和扬州刺史,一并授予张昭。

至此,吴国高层的人事经历了一番彻头彻尾的大轮换。

朝堂不免剧烈动荡。

但在这个暂无外战之忧的时机,倒也不值得过多担忧。

更别说孙登以相当成熟的政治手段完成这次轮换后,便立即宣布回銮建业。

那上上下下就更挑不出毛病了。

这日,孙登的车驾刚刚行至牛渚北边的白都山附近。

一封紧急的军报忽然送到新任右相虞翻手上。

后者只是一看,便当场破口大骂:

“这写的是什么屁话?”

“曹洪发兵围攻皖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