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麋谦,你有个好爹!

麋威的坦诚和直白,有些出乎卢毓的意料。

若在年少之时,未经挫折,他不免会心生轻鄙。

然后私下嘲笑对方乃商贾之子,言则以利,毫无忠义廉耻之心。

但经历了中年挫折,见惯人情冷暖之后。

卢毓现在反而更喜欢对方这种直白。

他抛弃在魏国积累了半辈子的功名利禄,举家来投,为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忠臣名节吗?

他是来实现自己抱负的!

于是正了正衣冠,坦然相对道:

“冒昧以问,君侯打算荐我何官?”

麋威闻言,指着旁边石韬腰间的青緺绶道:

“卢公可愿为郡太守?”

石韬见状也上前道:

“若卢公有意,韬愿让出弘农太守之位,为公当郡丞!”

卢毓当然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见,谢过石韬,回头颔首道:

“毓自量才干,大概也就是二千石了。”

“卢公太谦。”麋威微微摇头。

“不瞒二位,我昨日还跟妻、子,卢公将来必定要当三公的,应该趁卢公尚在微末之时,抓紧与他结亲,否则将来就高攀不起了。”

卢毓闻得此言,不由哑然失笑。

自己初来乍到,哪能位列公卿?

而且就算自己当上了三公,以对方在季汉的家世地位,谁高攀谁还不好呢。

不过也因此确定麋威是真的看重自己。

甭管是不是客套之辞,心里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便也投桃报李道:

“只可惜君侯尚在丁忧,否则毓定要自荐为卫将军长史,以报知遇之恩的。”

麋威闻言大笑抚掌道:

“卢公所想与我不谋而合啊!”

此言一出,卢毓也好,石韬也好,包括前方还在讲坛上滔滔不绝的谯周,人人脸色一变。

后者干脆停顿了好几息,方才得以继续

卢毓:“卫将军这是要夺情起复了?”

所谓夺情,就是在官员丁忧期间,提前终止服丧,授官任职。

但不同于后世有相对完善的制度。

这个时代的汉人重视孝道,官员夺情还是十分罕见。

因为一旦操作不当,就会毁了一辈子的名声,继而又反过来影响仕途。

往往只有在面临特别紧急的军国大事,方才会提前复出。

所以,长安朝廷要有大动作了?

再考虑到这位朐侯是天下公认的名将,以及方才谯周的譬喻之言……莫不是要再启战事?

卢毓心情瞬间忐忑又期待起来。

只可惜下一刻,麋威却微微摇头道:

“百善孝为先,若非非常之事,怎能轻易除丧?”

“我只是与卢公相见恨晚,所以才希望征辟足下,然后执弟子之礼,日日请教学问!”

“不过卢公也不必失望,我确实已经准备了一份举荐表文,即将送往长安。”

着,麋威目光北转,道:

“不知卢公可曾熟悉幽并二州的地理?”

卢毓闻言微微眯目。

并州他不敢都熟悉,但幽州肯定熟。

毕竟他就是在幽州涿郡长大成人的。

而且还在年少时见识过袁绍和公孙瓒的争霸,对当地的一些关隘十分了解。

便道:

“朝廷即将用力于幽并?”

麋威道:

“并非即将,而是已经在发力。”

“不瞒足下,自去年冬天,征北将军赵子龙打通冠爵津(雀鼠谷)后,朝廷见太原的门户已开,便有意往并州方向进取。”

“一旦能取下并州,连结河东、上党,则今后取冀州如探囊取物。”

“今年秋收之后赵将军便要有大动作。”

“而赵征北虽然勇冠三军,但出身戎旅,士人不以为贵,恐难招抚并州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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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卢公是否有意出任并州刺史,以协助赵征北安抚地方?”

卢毓恍然。

这是要借助涿郡卢氏在河北士人中的名望了。

倒也不出所料。

不然呢?

真指望刚刚归降,对方就会授予实际的统兵之权,或者地方实职?

能够遥领一州刺史,已经算是给足了脸面。

况且这个遥领并州刺史也不完全是虚职。

因为一旦赵云出兵太原,此后每攻略一座城池,都需要他去帮忙善后的。

真的需要他去做实事的。

而调理民情,安抚百姓,不正是自己所擅长的事务吗?

这样的实事做多了,做好了,那虚职自然就变实职。

一旦汉军克复并州全境。

他自然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汉并州刺史。

须知这个时代的州刺史早已不是当年只有六百石的监察官员。

是真的能插手地方政务的州级大员。

虽然季汉这边没有曹魏的领兵刺史和单车刺史之分。

但哪怕是不管军事的单车刺史,也是有治民的职权的,与郡太守同一品级。

想到这,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卢毓,不免有些百感交集。

果然,鸟儿还是要择木而栖的!

其后,麋威邀请卢毓两人一同登坛讲学,与诸生交流学问。

算是将卢毓归汉这个事,正式公之于众。

当然麋威也趁机给卢毓塞了些私货——束脩。

不是自己拜师,而是替儿子拜师。

甭管将来能不能当亲家,这名士弟子的身份必须先确定下来。

总之,安排好卢毓等人的事情后,麋威便回到了居住的草庐。

妻子关令惠,妾徐氏,正忙着准备晡食。

长子麋谦则带着弟弟麋恭在盐池边玩泥沙,浑身弄得脏兮兮的。

倒是女儿伯姬正跟着一个年长一些,眉目清秀姑娘,认认真真地学习女工。

一看就令人安心。

麋威上前捏了捏女儿稚嫩的脸,对旁边那姑娘道:

“徽瑜,想回家吗?”

那姑娘,也就是羊衜的女儿,羊徽瑜了,闻言下意识点点头。

其后又连连摇头道:

“《礼》曰: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

“今妾已入了夫家,自该安心住下。”

“况且妾若不在这里侍奉舅姑,大人在壶关也不能安心的。”

望着这个成熟得令人心疼的童养媳。

麋威不禁对还在玩泥巴的长子暗暗摇头。

这竖子真是有个好爹啊!

妻子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景献皇后,所谓美貌与智慧并重。

师傅则是未来范阳卢氏的祖先之一,所谓五姓七望。

什么叫赢在起跑线上?

这就是。

什么?

晋景献皇后已经不存在了?

范阳卢氏也不一定会出现?

无所谓。

反正羊徽瑜还是那个羊徽瑜。

卢毓也还是那个卢毓。

麋谦依旧有个好父亲!

总之,当夜狠狠教训了一顿带坏弟弟的麋谦,然后回头就被妻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

大汉朐侯麋威,深夜来到父亲坟前。

对着湖水倒影的灿烂星河。

思索起了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