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头角崢嶸刘建军

第202章 头角崢嶸刘建军

李贤很难形容这位老丈人的“丰功伟绩”

就这么说吧,当初绣娘嫁给自己的时候,老丈人客套式的恭维了自己一句“

贤婿当真满面红光吶”,李贤当时没当回事,只觉得这老丈人还怪客气的,人还挺好相处。

可洞房烛夜当夜,不知怎么的,府上奴婢烧水的时候就把水烧得太烫了,李贤洗脸的时候没注意,就被烫了个“满面红光”。

当然,这也跟李贤沉迷於绣娘的美色脱不开关係。

但不管怎么说,从那以后,李贤就觉得自己这位老丈人有些邪性了。

比如光顺出生的时候,老丈人送来贺词,希望光顺能“从善如流”,结果光顺到了六岁的时候还在尿床。

再比如长信出生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老丈人就说是个如似玉的小闺女,结果,长信出生的时候,屁股蛋上就有一个玉白色的杏胎记。

当然,老丈人这种邪性的方向也不一定全是往不好的方向实现,同样也有往好的方向实现的时候。

就比如自己当初被贬巴州,他说了一句“殿下未遇淑人”,可结果,自己不就遇到刘建军了么

但不管怎么说,李贤对於这位老丈人,心里都是有点敬而远之的。

毕竟相比於听到一两句话就提心弔胆的,李贤还是愿意过一点风平浪静的生活的。

但眼下——

老丈人又已经开始他的邪性了——.

李贤担忧的看了刘建军一眼,將房先忠迎进府门,然后不动声色的落后半个身位,站在了刘建军身边。

斟酌用词道:“刘建军,你最近这些时——路的时候些。”

刘建军脸茫然的转过头:“啥意思”

说话间,李贤几人刚好经过一个拐角,前面就是一道柱子。

李贤几乎是下意识的惊呼:“小心!”

但刘建军已经自然而然的绕过了这道柱子,看到李贤的反应,忍不住好笑道:“干啥呢我在这洛阳王府待的时间比长安的沛王府都久了,哪儿还能走路撞柱子呢“

李贤鬆了口气。

然后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带著几分不確定的语气说道:“就是——老妇翁方才说你头角崢嶸你这些天可能就得小心脑袋撞到什么,到时候可能真就头角崢嶸了——“

“哈”刘建军瞪大了眼。

“嗯。”

李贤很严肃的看著他,然后说:“我知道这事儿有点邪乎和匪夷所思,但——”

李贤话音未落,房先忠突然转过头问道:“贤婿,芙蓉近来可还好”

芙蓉便是绣娘未出阁前的名字。

房芙蓉,与长安沛王府之前的名字一般。

房先忠主动提及绣娘了,李贤也不好再继续跟刘建军说他的邪性,只得恭敬接口道:“绣娘近日一切安好,前年还新添了弄瓦之喜,只是我这两年一直都在洛阳,未能在她们妻女身前照料,中很是过意不去。”

说话间,李贤心里难免的升起对妻女的思念。

这次武墨將自己召来洛阳,並未明確的下达让自己返回长安的命令,尤其刘建军又叮嘱自己要拿到储君之位,所以,李贤甚至都没能陪在绣娘和新生的女儿身边。

李贤倒是动过將绣娘和儿女们接来洛阳的念头。

洛阳王府虽然不如长安王府大,但住下妻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李贤掐灭了。

洛阳太危险了。

尤其绣娘刚刚生產,便让她如此奔波,实属不智。

“生闺女了”房先忠语气有惊讶,也有些失落。

毕竞不是生的儿子。

李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家中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反倒是女儿就只有长信一位,再添个女儿也好。

说话间,三人迈过了一道门槛。

李贤下意识的提醒刘建军“小心些”。

但这回,却被正在和李贤说话的房先忠瞧见了。

房先忠一愣,隨后便也反应过来,歉意的看了刘建军一眼,说:“这位小兄弟,近些时日来,若是脑门上磕著碰著什么的,老夫便先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言罢,又恍然道:“你便是沛王妃说的那位王府长史,刘——”

“刘建军!”刘建军抢答道,然后补充句,“未曾及冠,还没有表字。”

“果真是少年—.”房先忠刚想夸讚一句,可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訕訕的闭上了嘴。

这下,刘建军终於有些好奇了,问道:“房公这是——”

李贤和房先忠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然后,这才不好意思的將这位老丈人的邪性说了出来。

话说开了,李贤反倒觉得没这么尷尬了,毕竟老丈人自己也知道他自己有多邪乎。

这次,刘建军古怪的看了一眼房先忠,问道:“房公这可真是——那您没想著克制一下么”

房先忠轻嘆道:“数十年的老习惯了,哪儿能克制的过来只是还好,老夫向来不怎么与外人结交,即便偶尔在外人面前“一语成讖』,也会被下意识认为是巧合,所以,也就亲近之人知晓老夫有多邪乎。”

李贤本以为刘建军听完会害怕或是什么的,但谁知道刘建军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你们这就是封建迷信,一次次的巧合,再加上一点心理暗示,所以才这么觉得。

“贤子——沛王殿下方才不也说了,这事儿有往好的方向发展,也有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么若真是一语成讖,那就该固定往好的方向发展或是坏的方向发展。”

刘建军虽然及时改口了,但房先忠也听到了刘建军对李贤的称呼,当即不在意道:“沛王妃与老夫的来信中提到过刘长史,以及贤—子』这个独特的称呼,刘长史不必拘束。”

刘建军嘿嘿一笑,道:“那房公您也別跟我客气了,我管王妃都叫嫂子的,您若不嫌弃,就拿我当子侄看就行!”

这回,房先忠哈哈大笑,道:“刘长史倒是开朗的紧,既如此,我便唤你刘贤侄了——”

房先忠话音未落。

“嗤啦”一声,突兀地在刘建军身下响起。

李贤愕然的低头,刘建军的裤襠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可真是——开朗——

=

刘建军骂骂咧咧的去换裤子了,依稀间还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布这玩意儿是新兴物,所以府上裁缝不会缝也正常”什么的话。

显然,他还是不信房先忠的邪乎。

剩下李贤和房先忠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踏入客房。

閒聊也就暂且结束。

李贤关切了问了一些房先忠在岭南的见闻,得到的无非就是“瘴虫太多”、“野兽频出”、“民风彪悍”一类的回覆。

“不过那边的果酒倒是不错,那地方的果子不似北方这般吝嗇,生得又大又甜,酿出来的酒带著果香,属实是难得的佳酿了!”

房先忠感慨了一句,隨后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说:“只可恨万国俊那廝,三百条人命,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处决了!“

房先忠的声音低沉下来:“老臣——老臣当时就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奉命清点另一批物资,眼睁睁看著,却无能为力。那些哭声、求饶声——殿下,那不是审案,那是屠杀!赤裸裸的屠杀!

“事后清点,有名有姓者三百零七,但还有不少是携家带口,孩童、妇孺——根本未在名册之上!实际人数,怕是——怕是接近五百!“

李贤心头剧震。

朝中来的消息是说三百,李贤也没多想,但谁曾想竟还有这么一层。

“母皇虽未明確表態,但朝中风向已变,他就不怕——”

“他怕什么”

刘建军这会儿刚好从屋外走进来,顺势坐在李贤身边,道:“他正是看准了陛下对代武者刘』流言的忌惮,才敢如此行事!而且,越是如此光速的解决此事,才更让你母皇觉得他办事能力强。

“甚至,他也是在用这数百条人命告诉陛下,告诉朝野上下,酷吏仍有爪牙,仍能杀人!只要陛下心中还有一丝疑虑,他们就能借题发挥,苟延残喘!

“这样,朝野之中那些对酷吏们仍有敌意的人才会稍稍收敛,酷吏们的处境,也才会更好受一些。“

房先忠讚嘆的看了刘建军一眼,然后又下意识看了一下他的裤襠,惊觉失礼,又急忙收回目光,道:“刘贤侄果真是——.”

然后,又下意识闭上了嘴。

仿佛怕又触发什么不可言说的效应。

倒是刘建军浑不在意,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房公您要想夸我,就猛了劲儿的夸!晚辈向来不信这些的!”

房先忠尷尬笑了笑,摆手:“罢了,说正事。”

他將话题拉回眼下,面色重新变得肃穆,“刘贤侄分析得透彻,万国俊此举,一为表功,二为立威,三为自保。他用这五百条人命,给自己和酷吏集团,挣来了一线喘息之机。”

自己这位老丈人曾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平定江南陈硕真民变,有如此见地倒也不奇怪。

拋开他那“言出法隨”的邪乎劲儿,这位老丈人实际上也算得上一位能文能武的能臣,否则绣娘当初也不会说自己实在走投无路了,可以前往岭南投奔他的话了。

房先忠接著说道:“陛下明日还会接著召见老夫,想来还是继续说万国俊的事儿,老夫在荣州亦有些耳目,送来密信说老夫赴京后两日,万国俊便已经动身返京。

“所以,陛下召见老臣,大概也是因为他已经到了洛阳,想让我二人当庭对峙。”

刘建军摸了摸下巴,看向李贤,沉吟道:“这是好事,当庭对峙,这意味著你母皇並不打算將此事轻轻放过,但同时也意味著,她希望將此事摆在明面上,试探各方的反应。

“若是各方对这事儿保持缄默,你母后估计就会想著把万国俊他们留下,但若是群情激愤,万国俊他们应该就活不了了。

“估计万国俊那边也是看出了当下的局面,与其被温水煮青蛙的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想了想,又看向房先忠,“房公,您与万国俊在岭南可有过直接接触对此人观感如何“

房先忠略一思索,答道:“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酷烈。在岭南时,他明知老夫在场,却依旧我行我素,行事毫无顾忌,似乎篤定陛下不会因此事重惩於他似的。”

刘建军点了点头,“不出意外,他要是自己都表现得没有信心,怎么能糊弄的了別人”

李贤好奇插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在糊弄旁人若他真得了母皇的秘令呢”

刘建军一脸的故作神秘:“因为大势所趋。”

李贤翻了个白眼。

刘建军则是转头看向房先忠,道:“房公,明日面圣,您便大胆直抒己见便可,今夜您歇在沛王府中,这消息朝中知晓之人不少,您的態度,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沛王府的態度,到时候附和者眾多,定能一举推倒万国俊之流。”

房先忠下意识看向李贤。

李贤对著他点了点头,给了个安心的眼神。

房先忠这才放心道:“既如此,老夫也便放心了。”

房先忠刚从岭南风尘僕僕的赶来洛阳,李贤也没有跟他聊太久,大意说了些明日面圣的事情后,便任由这位老丈人去歇息了。

房中便只剩下李贤和刘建军。

李贤看著刘建军吊儿郎当的样子,想了想,问道:“你是想要狄公他们附和老妇翁么可若是老妇翁明日率先攻訐万国俊,朝中诸公便隨之而起,母皇会不会看出我与诸公暗中有往来”

刘建军耸了耸肩,道:“不用担心这个,你母皇前段时间刚对你们几个亲儿子表现出来善意,朝中眾人本就有朝你们靠拢的意思,可你们两兄弟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又只是偶尔接待一些低阶官员,他们巴结你们无门,明天你老丈人进言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放过才正常。”

听刘建军这么说,李贤这才稍稍安心。

“行了,没別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那边还忙著呢!”刘建军挥了挥手,准备起身离开。

李贤想了想,叮嘱道:“小心墙壁、樑柱、房门——”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老丈人那邪平的“能力”。

但话还没说完,刘建军就脚下一个趔趄,朝著房门上撞去。

李贤惊呼:“小心!”

但下一刻,刘建军就稳住了身形,转头嘿嘿一笑,道:“迷信!”

李贤这才反应过来刘建军这是在逗自己,立马没好气的骂道:“你就瑟吧,到时候真头上顶个大包就满足了!”

一日无话。

刘建军又回去他那院子折腾那些硫磺和硝石了,老妇翁那古怪的能力似乎没在刘建军身上再应验了,李贤稍稍鬆了口气。

第二天一清早,老妇翁便去上朝了。

李贤这么閒散王爷不用去上朝,心想著左右无事,便打算去看看刘建军又折腾出来了什么新样,但他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突然发出“轰”的一声震响!

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人耳朵发麻。

李贤心里一紧,急匆匆的朝著刘建军的院子里衝去。

一推门,就看到刘建军趴在地上,生死不知,旁边还升起一阵浓烈的硝烟,散发著刺鼻的气味。

李贤看到刘建军趴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惊惧不已,再顾不上那刺鼻的气味,直接衝到了刘建军身边。

李贤把刘建军的身体翻转过来,只一眼,李贤就瞪大了眼。

刘建军本就有些黝黑的脸,此刻被熏得如同锅底,漆黑一片,只有眼白和偶尔露出的牙齿格外醒目,嘴唇也勉强能看到肉色,变得和崑崙奴似的。

“妈的,嚇死老子了!”

刘建军脸上还有未散去的惊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骇得不轻。

看到刘建军还有力气大骂,李贤这才鬆了口气,没好气的问道:“没事儿吧”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將刘建军从地上拉起来,下意识地拍打他衣袍上的灰烬,儘管那衣服已经黑得看不出原本顏色。

刘建军借力站起,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咧开嘴,露出两排与黑脸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居然还带著点三奋:“成了!嘿嘿,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方向肯定没错!”

“成什么了你这模样,差点就成仁』了!”李贤看著他这副尊乍,又是后怕又是好笑。

“还记得咱们让薛大训练的那支兵么”刘建军咧著嘴,牙人格外洁白,又將手指著那一阵硝烟的方向,嘿嘿笑道:“你想想,若是那些人都拿著这玩意儿,在战场上能当多少人用”

李贤一愣。

“这东西——是你折腾出来的”

李贤刚才还以为是什么平地惊雷,再或者是什么旱地雷劈中了刘建军这院子,现在看他这话这是刘建军自己弄出来的

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刘建军嘴里说的那种情况,已经被刘建军的话惊到不能自已。

“那不是废话么——哎呦!”

刘建军话说了一半,突然揉了揉脑门。

李贤下意识朝他脑袋上看去,他揉著的地方,一个豆大的鼓包正在缓缓鼓起。

还真是头角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