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酷吏横行的武周 谋逆案平反 太平的
第193章酷吏横行的武周谋逆案平反太平的婚事落幕
“还能是什么意思呢亲贤臣,远小人,这是那老娘们儿在点我呢!”
刘建军一脸嗤笑。
回到沛王府,李贤照例和刘建军说了此次见武皇的整个经过。
“点你”
“这就是让你把脏水泼在我身上必须承受的弊端了,她既希望我纨绔的一面能影响你,但又不希望我把权欲的一面带给你,所以就含糊其辞的点了这么一句。”
刘建军一脸的满不在乎,道:“但与这事儿的收益相比,这一点点的弊端影响不大。”
“收益”
“你得从你母皇的视角来感受我这么做的‘原因’,你想啊,一个王府属官,都知道你这个亲王满脑子惦记着洗刷当初谋逆冤屈的事儿,那说明什么说明你真的很看重当初的事情。
“这就相当于又给你强化了一层你在你母后心里的刻板印象。
“而现在,武攸暨这事儿一闹,你母皇干脆就顺水推舟,想着干脆把你当初的谋逆案翻案了,来修弥你和武攸暨之间的关系,也就达成了咱们最想要的结果。”
李贤瞬间恍然。
“那……这岂不是相当于把太子之位……”
李贤没好意思说“直接送到自己手上”。
刘建军答道:“你还是得从你母皇的视角来看这个问题,她眼下刚刚登基,储君的事儿都还没考虑清楚。否则为什么这个人说一句,那个人提一嘴,她就反复无常呢
“从你母皇的视角出发,能立太子的人选很多,武承嗣、武三思、你、显子……甚至连李旦都会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些人当中,你的牌面其实是很小的,武承嗣、武三思这俩亲侄子就不说了,显子、旦子,他俩好歹做过皇帝,朝中有人支持,尤其是旦子,他现在是皇嗣,和太子几乎没多大区别。
“至于你……只占了个嫡长的优势,所以,洗刷冤屈这事儿在咱们看来很重要,但在你母皇眼里,其实算不上多大的事儿。”
李贤恍然大悟。
“那现在我们干嘛呢”
“你母皇不是说了么,‘静心等待,修身养性,谨言慎行’,你照着听就行。”
……
李贤从善如流。
沛王府中短暂的陷入了一片宁静。
但整个洛阳,却风起云涌。
武皇依靠一众告密党解决了反对派,坐稳了女皇的宝座,但因此,一支奇特的队伍也就应运而生。
人们称之为“酷吏”。
其中的头号酷吏便是经手“宗室谋反案”的周兴。
周兴原是雍州长安人,从小学习法律,长大后就混了个司法小吏的官职。
但大唐的官和吏界限森严,吏的地位很低,就是衙门里跑腿打杂的,当官的责打小吏是家常便饭,如果哪个官居然不打小吏,倒成了罕见的善行,要被记载在史书里。
所以,虽然周兴明熟法律制度,在高宗时代也曾受到赏识,但是由于出身低微,他始终没有得到提拔,一直在衙门里忍气吞声。
如今因为经手“宗室谋反案”,成为了武周建国的一大功臣,在武后登基后,周兴又投其所好,建议废除李唐宗族的宗正属籍,剥夺他们的皇室成员资格。
周兴办案手段高明,又能上体天心,所以深得武皇的赏识,很快从一个不入流的司法小更升到四品的秋官侍郎、文昌右丞,升官的速度飞快。
急速膨胀的权力却需要足够的格局来稳固,但周兴显然没有。
他经手“宗室谋反案”的时候,很多人私下议论周兴大量制造冤假错案,他听了不以为然,反倒是哈哈一笑,在衙门口贴了两行大字:
【被告之人,问皆称枉。】
【斩决之后,咸悉无言。】
其二,便是侯思止。
此人最早的身份是卖饼的,小生意人。
本身,这种买卖都是需要起早贪黑,老实本分,才能勉强养家糊口,但侯思止偏偏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日上三竿还不起床,这饼当然就卖不出去了,最后生意做不下去了,就改行投奔一位将军,当了仆人。
有了落脚地,这人的心思就活动起来了,虽然目不识丁,却浑身是胆。
此时又恰逢武后鼓励大规模告密,于是,他听到消息之后,马上就去告本州刺史和李唐宗室谋反。
等他赶到洛阳的时候,宗室谋反案已经结束,武皇正在大肆诛杀宗室,于是对他的告密颇为赏识,立刻提拔他当了五品的游击将军。
这是一个散官,有待遇,但是没职责,对于一个奴仆来说,也算一步登天了。
可是侯思止并不满足,他去拜见武皇,点名要到御史台做侍御史。
这次连武皇都吃惊了。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是要害部门,侯思止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干得了呢
于是武皇就问他:“你不识字,连公文都看不懂,怎么能做御史呢”
侯思止自然是有备而来,他答:“陛下知不知道有一种神兽叫獬豸,獬豸的本事是用特角顶邪恶的人,獬豸这东西识字吗它不识字,但是它可以凭借本能去辨别善恶,我不识字,难道我就不能凭借本能去分辨好人坏人吗”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武皇竟觉得这人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为什么需要酷吏啊,不就是因为他们不受任何传统的束缚能够为我办事吗如果一个人知书达理,行政经验丰富,就不能让他去监察部门工作,相反,他就应该变成被监察的对象了!”
于是,文盲侯思止一步登天,成为了侍御史。
诸如此类的酷吏还有许多。
刘建军说武后提拔人才的标准就是“四无三有”,“四无”是无身份,无道德,无出头之日,更重要的是在朝廷里绝对无依无靠,只能认武皇一个主子。
“三有”则是有野心、有胆量、有破坏力。
这些酷吏们甚至通过对犯人心理的了解,以及武皇的心思,编撰出来了一本专著,名叫《罗织经》。
李贤曾抽空看过这本《罗织经》。
只是第一页的内容就让他震惊。
【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上以求安,下以邀宠,其冤固有,未可免也。】
意思就是要办就办大案子,只有这样才能震慑天下,而且便于邀功请赏,至于说刻意办大案会有冤枉好人的可能,那是不可避免的,完全不必担心。
这已经是离经叛道的经文了。
至于之后的“办案六步骤”更是堪称骇人听闻。
一、确定目标。看准了哪个人对皇帝不利,锁定他,立刻实施告密。
二、群起而攻之,从四面八方发出告密信件。酷吏们在全国各地收买了几百个无赖,一旦想诬陷谁,就指使这些无赖,差不多同一时间分别去告发,朝廷看到这些背景、身份完全不同的人都众口一词地揭发一个人,肯定要立案调查。
三、逮捕人犯,拘押被诬陷的对象。
四、刑讯逼供,取得理想的口供。
甚至由此衍生出来一句名言:“人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忍受痛苦。”
至于酷吏们的手段有多残忍,李贤只是听闻其中几项酷刑就觉得不寒而栗。
比如先把犯人的腰固定在桩子上,然后几个人拽着他脖子上的枷锁使劲,直到最后犯人用脖子、腰的力量把这个木桩子给拔出来,这叫“驴驹拔橛”。
还有,让犯人把枷举到头顶,然后往上摞砖头,这叫“仙人献果”。
这是些有名字的刑罚,没有名字的也不少,比如说,往鼻子里灌醋,给人犯戴上铁箍,然后再往铁箍里加楔子,等等……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五、顺藤摸瓜,将人犯的亲朋好友牵扯进来,攀扯更多的人定罪。
六、伪造口供,将所有口供整理编撰,使其相互吻合,毫无破绽。
经过这么六个步骤,一件惊天动地的谋反案也就成了。
哪怕这里面有些人宁死不招供也没关系,酷吏们直接将人乱刀砍死,然后伪造供词,最后照样结案。
惨无人道,骇人听闻。
但不得不说,因为酷吏们的存在,武皇将整个洛阳治理得如同铁桶一般。
直接反对或者威胁武皇统治的人被消灭了,暗中不满的人也都噤若寒蝉,这使得武周建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稳定了下来。
审理朝廷官员的制狱的丽景门,如今也被百姓们称之为“例竟门”,意思是一进去就再也别想活着出来了。
官员们每天早晨上朝之前都要和妻儿诀别,说现在走了,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回来,如果不回来,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永别了。
在宫门负责引导官吏入见皇帝的宫婢给这些官员起了个外号,叫“鬼朴”,看见官员进宫,就说,“鬼朴来了”,意思是“又有送死的来了”。
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气氛中,武皇端坐在明堂之上,开始了她登基后的第一项改革:改革文字。
武皇颁布了第一批新文字,一共有十二个,都是常用字。
天、地、日、月、星、君、臣、载、初、年、正和照,后来,又增加了“证”“授”“圣”“国”“人”等字。
按照刘建军的说法,这些字都太有意义了,比如“君”字就是“天下大吉’四字合成的,意思是当君主的人就是最吉庆的,所有吉祥的事都围着她转。
跟君相对的是臣,“臣”是用“一”加“忠”,要求臣子一心一意的忠实于君主。
刘建军说这些字改的都是狗屁,记也记不住,写也不好写。
但他还说,有一个字一定能千古流传下去,那就是“照”字。
或者说“曌”。
因为武皇给她自己也改了一个名字,叫“武曌”,意为日月临空。
从这一刻起,武周的皇帝有了她自己的名字:武曌。
……
在这样的氛围下,武皇……不,武曌许诺李贤的、调查当初谋逆案的事情有了结果。
不光结案时间快,结案结论同样清晰明了:当年沛王李贤谋逆一案,纯属东宫属官张大安等人勾结宫人,欺上瞒下,构陷亲王,证据确凿,罪责清晰,至于幕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黑手,卷宗语焉不详,只以“查无实据”四字轻轻带过。
同时,卷宗也高度赞扬了沛王李贤在被构陷后,依旧恪守臣道,忍辱负重,其心可昭日月。
“呵呵,”刘建军翻看着李贤带回来的卷宗副本,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看看,这案子办得多漂亮,该杀的早已伏诛,该罚的早就被追责,该表彰的你和老刘、老王也都还活的好好的,整个案件层次分明,一丝不乱。
“最重要的是,该模糊的,一点都没多说,该说不说,那帮子能编出《罗织经》的人不光制造冤案在行,推翻冤案也同样在行。”
李贤无所谓的笑了笑。
当初还在巴州的时候,李贤把洗刷谋逆案这件事儿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李贤心里却古井无波。
刘建军说的对,当初的谋逆案是真是假,除了当初的自己,实际上根本没人在乎。
因为冤枉你的人远比你自己清楚你有多冤枉。
“事儿算是了了,”刘建军把脚架在案几上,懒洋洋地说,“接下来,就该看你那好妹妹太平的戏码怎么唱了,武攸暨这驸马没了,你母皇总得给她再找一个。”
李贤也想到了这点,眉头微皱。
太平的婚事,始终是悬在心头的一件事。
但没过两日,便有消息从宫中隐约传出。
说是太平公主身着旧日道袍,入宫觐见陛下,具体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公主出来的时面色平静,随后便传出公主自请回归太平观,长伴青灯,为母皇和大周祈福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沛王府,李贤听完内侍的禀报,愣神了许久。
刘建军正在嗑打瓜籽,闻言嗤笑一声:“得,自己把自己安排明白了。用出家这招,直接把往后所有想打她主意的人的嘴都堵死了。
“高!实在是高!”
他吐出瓜籽皮,翘着腿总结道:“你这妹妹,是个狠人。”
李贤默默点头,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平的婚事,竟然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彻底落了幕。
几日后,沛王府门吏来报,说是府外有一布衣男子求见,自称武攸暨。
李贤闻言,手中正在翻阅的书卷顿住了。
他与刘建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
“让他进来吧。”李贤放下书卷,整理了一下衣袍。
不多时,一个身着粗麻素服,未佩任何饰物的男子低着头,跟在门吏身后走了进来,他身形依旧挺拔,但往日那种宗室贵胄的矜贵气度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抽去脊梁般的灰败与沉寂。
走到厅中,武攸暨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
李贤看到他那张脸,心中亦是一震。
不过短短时日,他竟憔悴如斯,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唯有一双眼睛,里面是死水般的平静,或者说,是绝望到底后的空茫。
他对着李贤,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额头触地,声音沙哑:“草民武攸暨,拜见沛王殿下。”
这一声“草民”,这一拜,让李贤喉咙有些发堵,他急忙走上前搀扶起武攸暨,开口道:“攸暨,你……不必如此!”
武攸暨依言起身,却依旧微微佝偻着身子,垂着眼,不与李贤对视。
李贤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酸。
“草民……明日便将离京,返回长安旧宅。”武攸暨的声音很轻,没有什么起伏,“临行前,特来向殿下辞行。”
他说完,不等李贤反应,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眼神躲闪的刘建军。
李贤心里一咯噔。
武攸暨的事儿,刘建军虽然没出面,但他手中那份契书,最后却变成了沛王府牢大的契书,武攸暨不可能不联想到刘建军。
“刘建军。”武攸暨语气依旧很平静。
刘建军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对上武攸暨的眼睛,然后开口:“抱歉。”
武攸暨盯着刘建军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契书是你什么时候换的”
刘建军老老实实答道:“我俩认识没多久,就去玉风楼那回。”
武攸暨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刘建军提醒:“你点了个俩西域妞儿,说好奇阿依莎凭啥让我那么痴迷的那回。”
武攸暨恍然大悟,然后,苦涩道:“所以……你接近我,从来都是有目的的”
李贤神色微动。
武攸暨却看了过来,苦笑道:“攸暨虽愚笨,但也不至于到现在了还一无所知,刘建军是聪明人,哪儿可能真的和我这废物一般,终日流连于柳之地”
李贤想说他还真就说对了。
但看了看武攸暨那苦涩的笑容,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的确。”刘建军坦诚的承认了。
李贤注意到,刘建军说完后,武攸暨眼神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看来武攸暨早已把刘建军当成真正的朋友,如今一朝沦为梦幻泡影,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李贤想跟刘建军说没必要说得这么直接的。
但刘建军又突然问道:“回去长安了有什么打算”
武攸暨同样也没想到刘建军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我已是庶民,但终究……”
话没说完,就被刘建军打断,道:“去我那儿不”
武攸暨一愣。
刘建军又这么说:“厂,活儿不用你干,饷银往足了领,等我回长安了,每旬还能去逛三次窑子。”
武攸暨又是一愣。
然后眼神里的光亮开始恢复,问道:“那……能不等你回长安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