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岁岁言安,咒消运长
青州,清岚宗。秒漳节小说徃 首发
山门之内,云雾缭绕,仙鹤低鸣,一派仙家气象。
议事大殿中,气氛却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当初那位提议设局的孙长老,此刻正脸色铁青地捏着一张请柬,手抖得象风中残烛。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猛地将请柬拍在桌上,怒吼道:“竖子狂妄!一个藏头露尾的泥腿子宗门,竟敢反客为主,公然挑衅我清岚宗的威严!他们这是在找死!”
座上,清岚宗宗主,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
那长衫质地非凡,无风自动,袍角处以银线绣着几卷流云,低调却又透着不凡。
他双目平静无波,宛若古井,看不出丝毫喜怒。
当指尖触碰到请柬末尾,感受到那丝微弱却纯正无比的浩然之气时,他的眼底深处,才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文道修士?浩然书院?”他眉头微皱。
“宗主,管他什么书院!”孙长老急道,“如今整个青州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我们若是不去,就是心虚胆怯,日后还如何在青州立足?若是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被他们牵着鼻子?”
“呵呵”清岚宗宗主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温和,却让大殿的温度降了几分,听得孙长老一阵心悸。
“牵着鼻子走?孙长老,你太小看本座,也太高看这只刚从泥里爬出来的蝼蚁了。既然给他台阶他不下,也就别怪本座了。“
他将请柬随手一抛,那张承载着浩然之气的纸片便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为飞灰。
“他想论道?好啊。他想借天下悠悠之口,为他那套凡人逆天’的歪理邪说造势?
更好!”
宗主站起身,踱到殿前,俯瞰着云海翻腾。_j_i*n*g+w`u¢b.o?o.k!._c`o_m*
“但他把棋盘想得太小了。区区青州南部,几个散修,一群凡人,也配称天下’?”
他眼中闪铄着一丝玩味的光芒:“传本座法旨。”
“一,以我清岚宗之名,广发英雄帖,遍邀青州境内所有三品以上宗门、世家之主,共赴云梦大泽,观”天衍宗论道大典!”
“二,备上厚礼,派人去一趟青州府,将此事禀明刺史大人。就说,有乱法之徒,欲颠复仙凡之别,动摇我大离王朝万世基业。
请刺史大人亲临,为我等玄门正道,也为这天下黎民,做个见证!”
孙长老听得目定口呆,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三品以上宗门!
大离王朝的宗门世家,由朝廷仙师府评定,共分九品。
七至九品,不过是占据一乡一镇,有几名炼气修士便可自立山头,如之前那赤阳门,勉强算个九品,在真正的修仙界根本不入流。
四至六品,方为中流砥柱,宗内必须有筑基修士坐镇,掌控一条微末灵脉,雄踞一县之地。
而一至三品,那已是真正的顶尖大宗!
宗内必须有金丹大能坐镇,掌控大型灵脉,其影响力足以辐射数郡乃至整个青州!
这等势力,才是真正决定青州格局的巨擘!他清岚宗,便是一个稳稳的三品宗门。
宗主此举,哪里是应战?这分明是反手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将整个青州的官方势力和修仙界顶层力量全都拉下了水!
到时候,天衍宗面对的,将是整个青州的秩序!
孙长老心头狂跳,脸上露出狂喜与敬畏之色。我得书城 哽辛罪哙
清岚宗宗主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是想当棋手吗?”
“本座便将这整个青州化为棋盘,请诸君落座。
我倒要看看,他这区区一枚棋子,要如何在这盘棋上——挣扎求生!”
夜,深了。
天衍宗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巡山弟子手中灯笼摇曳的光。
“希鸿。”白沐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希鸿回过头,看到妻子正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
“你在想什么?”白沐芸将茶杯递给他,柔声问道。
他转过头,看着妻子清丽的容颜,眼中那化不开的浓重情绪翻涌着。
“我在想此举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他声音沙哑,“,我怕的不是死——我怕的是,我们输了。
如果输了,安儿怎么办?孟家怎么办?天衍宗怎么办?
那些——因《烘炉经》而燃起希望的人,又该怎么办?”
他自嘲地笑了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说来可笑,一开始,我哪想过什么天下凡人,更没想过要为谁开创一条继往开来的路。我满心所想,不过是咱们的安儿。”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柔软,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静室中那个安静得令人心碎的小小身影。
“我只想让他能象个正常的孩子,能在太阳底下追着蝴蝶跑,会哭会闹,会撒娇,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连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都是一种奢望。”
“可是,娘子—”孟希鸿的语调变了,多了一丝迷茫,也多了一丝滚烫。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些拿到功法后,在泥地里向着我们宗门方向磕头、哭得涕泪横流的老农;
我看到了那些断了手脚、以为此生无望,却在院子里颤斗着扎起马步的老兵:
我看到了那些被仙门断定为废柴”,却重新挺起胸膛的年轻人——”
“他们的眼神,让我动摇了。”
他缓缓踱步,象是在问白沐芸,又象是在问自己。
“我之道,是守护,是开创,是传承。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好象懂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你,或许是因为卿儿他们,也或许——这就是命。“
“我的道很小,小到只想护住一个孟家,一个天衍宗。
可现在,它又很大,大到承载了这天下无数凡人的挣扎与怒吼。“
孟希鸿的眼中,燃起两簇火焰。
“炼体星辰重光,可你看看,这大离王朝,满天仙佛,有一个人愿意把真正的通天大道传下来吗?
没有!
因为这会动摇他们万万年来的根基!”
“既然没人肯当这只出头的鸟,没人愿做这动摇仙凡壁垒的恶人,那就我来当!“
他猛地回头,握住白沐芸的肩膀,一字一顿。
“为了安儿,也为了他们。这次,我们必须赢,也只能赢!”
白沐芸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直到他话音落下,她才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希鸿,你忘了我们在五丰县的日子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如水。
“忘了林家一句话,就让我们如丧家之犬,被迫背井离乡?忘了安儿降生时,我们面对那通天彻地的诅咒,是何等的无力与绝望?”
“我们从没有想过要砸碎谁的根基,我们只是想站着,想让我们的孩子,想让那些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能有尊严地站着,不被任何人随意欺凌、生杀予夺。“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敲在孟希鸿的心坎上。
“这把,不是我们想点,是他们逼着我们点的。
既然已经燃起来了,那就让它烧得更旺些,烧出一个朗朗乾坤,烧出一个你我都认可的世道。“
“就算真的有危险,就算前路是万丈深渊—”白沐芸的嘴角,绽开一抹浅浅的、却无比坚韧的笑意,“我们一家人,陪你一起跳。”
孟希鸿紧紧回握住妻子的手,那柔软的触感,仿佛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与沉重。
是啊。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来到静室,看着床上脸色逐渐红润的孟言安,之前翻涌的情绪已经彻底沉淀,化作了冰冷的决意。
白沐芸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安儿,她能感受到丈夫身上的迷茫与焦虑已然消散。
她看着陷入思考的孟希鸿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目光落在儿子安静的睡颜上,一滴泪悄然滑落,却迅速被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与丈夫同样的坚韧。
随后她俯下身,在儿子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许下了心中最滚烫的愿望。
“我们的小言安啊——”
“岁岁破咒,岁岁安无恙,岁岁安,咒消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