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伤愈与权柄

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草苦涩,吹过孟家小院。?x/i?n.k?s·w+.?c?o·m\

灶房的炉火燃得正旺,映得白氏苍白的面颊染上一层暖色,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惶与心疼。

昏黄的油灯下,孟希鸿赤裸着上半身,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被白氏用煮过的棉布蘸着孙郎中留下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清理、涂抹。

每一次棉布触碰伤口,孟希鸿的肌肉便不受控制地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压抑的闷哼。

“嘶…”药粉渗入伤处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白氏的手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孟希鸿汗湿的脊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夫君…疼你就喊出来…别忍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斗得不成样子。

怀里的孟言卿似乎也感受到了屋内的压抑气氛,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身子在白氏怀里不安地扭动。

婴儿的啼哭象一把小锤,敲碎了屋内凝重的空气。

孟希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痛楚,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拭去白氏脸上的泪珠,又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蛋。

“傻娘子,哭什么。”他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温柔。

“一点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孙郎中的药好得很,过几天就结痂了。你看,卿儿都笑话你呢。”

他逗弄着儿子的小手,试图转移娘子的注意力:“卿儿乖,不哭。爹没事,爹打跑坏人了,保护娘亲和你呢。”

白氏看着丈夫强撑的笑脸,听着他笨拙的安抚,心头的酸楚与担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象潮水般漫了上来。`萝-拉¢小?说· ~无\错′内?容\

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

他总是这样,天大的苦痛都自己扛着,只把安稳与笑容留给她们母子。

她低下头,将脸贴在儿子柔软的发顶,汲取着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哽咽道:“往后…别那么拼命了…我和卿儿…不能没有你…”

孟希鸿心中一颤,将妻儿更紧地拥入怀中。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绷带,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远不及心头的沉重。

他何尝不想安稳度日?

可这世道,乃是武道称雄、仙道凌尘的天地。凡人不过是强者眼中的草芥浮尘……渺小脆弱且短暂。

如今既然天赐机缘,穿越到此,那我便为咱们孟家,争上一争!

他胸中淤积的沉重骤然被一股灼热冲散,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

“我要托举你们直上青云,享万载长生!更要我孟氏血脉,人人如那腾渊之蛟,破开这凡尘微末!”

【每日一卦,今日卦象:小吉。贵人扶持,权柄初显。宜居家运势中平;忌伤筋动骨。】

看到“忌伤筋动骨”四字,孟希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卦象,竟然还开始“马后炮”了。

接下来的日子,孟希鸿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养伤。

白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熬药、换药、炖煮滋补的汤水,将孟希鸿照顾得无微不至。

孟言卿似乎也懂事了些,不再象往常那般闹腾,常常趴在爹爹的床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爹爹肩上的纱布。

有时又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去碰,又怯怯地缩回来,只发出“咿咿呀呀”的软糯声音。

孟希鸿的体质在【武道根骨】的加持下本就远超常人,加之白氏的精心照料和孙郎中的好药,伤口愈合得极快。^天-禧¢小¢税.枉- \首\发′

不过七八日,那狰狞的伤口便已收口结痂,只留下一道深色的疤痕。

虽然筋骨深处仍有些隐痛,用力过猛时牵扯着不适,但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这日清晨,孟希鸿正扶着院墙缓缓活动筋骨,感受着气血在受损的经络中重新畅通流淌的微麻感,院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王海,他伤在手腕与手臂,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吊在胸前,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捕快,手里提着几包上好的点心和一盒老山参。

“希鸿!”王海一进门,目光便急切地落在孟希鸿身上,看到他气色尚好,行动如常,这才重重松了口气,“身子可大好了?可担心死我了!”

“劳衙头挂心,已无大碍。”孟希鸿连忙将人迎进来。

白氏奉上茶水,王海却无心品茗。

他挥退两名捕快,待院中只剩他与孟希鸿二人时,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郑重,甚至带着几分愧色和如释重负。

“希鸿啊,”王海的声音低沉而复杂,他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望向院中那棵曾被打碎的木桩残骸,“这次…多亏了你。”

“若非你舍命相救,我王海这条骼膊,不,这条命,就交代在黑风坳了!还有那些牺牲的弟兄…”

他喉头滚动,眼中泛起血丝和痛楚,“这份情,我王海记一辈子!”

孟希鸿沉默片刻,道:“衙头言重了。同袍之义,分内之事。”

“不!这绝非分内之事!”王海猛地抬头,眼神灼灼,“你那一身本事…瞒得我们好苦啊!”

“暗劲!真正的暗劲!希鸿,你如今已是这五丰县衙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了!”

他站起身,走到孟希鸿面前,用那只完好的手避开了伤处,重重拍了拍孟希鸿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

“我老了,这次受伤,元气大损,这骼膊…怕是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这衙头的担子,我扛不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孟希鸿的眼睛,斩钉截铁:“我已向县尊大人递了辞呈,并举荐了你!”

“希鸿,这五丰县衙头的位子,非你莫属!也只有你,才能镇住场面,揪出那个凶徒,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孟希鸿心头一震。

衙头之位…他知道这次剿匪后必有变动,却没想到王海如此决绝,直接让位举荐!

“衙头,我…”孟希鸿刚想说什么,却被王海抬手打断。

“别推辞!”王海眼神恳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论资历,你尚浅。但希鸿,这世道,尤其是在衙门里混,拳头硬、本事大才是根本!”

“县尊大人心里也清楚得很!那凶徒未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县里需要一根定海神针!而你就是那根针!”

他压低了声音:“县尊大人那边,我已替你分说清楚。他对你此次的表现,赞不绝口!只待你伤势痊愈,走马上任的文书便会下来!”

王海的话,如同重锤敲在孟希鸿心上。

权柄、责任、危险、复仇…种种情绪交织翻涌。

他看着王海那只裹着厚厚纱布、无力垂落的手臂,看着对方眼中那份托付重任的信任与期冀,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不仅是地位的提升,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担子,一份必须为死去同僚讨回公道的血誓!

他缓缓挺直了脊梁,迎着王海的目光,孟希鸿抱拳,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有力:

“承蒙衙头厚爱,县尊信任。此位,希鸿接了!定不负所托,护一方安宁,缉凶…雪恨!”

“好!好!好!”王海连道三声好,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和欣慰的笑容,眼中甚至有些湿润。

他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送走了王海,孟希鸿独自站在院中。

冬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落在他身上。

他走到那堆铁木碎块前,俯身拾起一块。坚硬如铁的木块边缘锋利,硌着掌心。

他五指缓缓收拢,体内暗劲悄然流转。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块坚硬的铁木,在他掌心被无声无息地捏成了更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

“衙头么?正合我意。”

他转身,看向倚在门边,抱着孩子、眼中含着担忧却又带着无限信赖望着他的白氏。

孟希鸿走过去,将妻儿一同拥入怀中,下巴抵着白氏的秀发,声音低沉而坚定:“娘子,别怕。”

“这个家,我会守得稳稳当当。从今往后,再没人能轻易伤我们分毫。”

白氏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载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和决心,轻轻“恩”了一声,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

小小的孟言卿似乎也感受到了爹爹身上那股不同以往的气势,停止了咿呀,睁着乌黑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父亲棱角分明的下颌。

阳光洒落,将相拥的一家三口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院角的木桩碎屑无声诉说着力量的蜕变。

而门外,一个崭新且充满挑战与机遇的世界,正等待着这位新任的衙头去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