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断臂求生,壮士断腕
那近两百万的资金窟窿,依旧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前变卖非核心资产和饮鸩止渴式的高息借贷,只是勉强堵住了喷涌的动脉,但内脏的出血并未停止。银行的耐心是有限的,地下钱庄的屠刀更是时刻高举。李振平知道,如果不进行一次更深、更彻底、也更痛苦的“外科手术”,振平等不到陈志远那边的柳暗花明,就会因为自身机体的坏死而彻底崩溃。
决策:向核心开刀
深夜的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李振平、韩绍钧、秦禹民、老蔫、马三爷五人围坐,桌上摊开的,是振平集团目前所有仍在运营的产业和资产清单。
“之前的剥离,只是剪掉了枝蔓。”李振平的声音沙哑而平静,手指点在清单上几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现在,我们要动筋骨了。”
他提出的方案,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第一刀,砍向“面子”和“享受”。
集团总部那几辆象征着地位和实力的轿车,包括李振平自己那辆几乎全新的桑塔纳,全部挂牌出售。管理层配备的大哥大,除了韩绍钧因对外业务必须保留一部外,其余全部停用、变卖。′衫?叶/屋. \更′辛!醉`筷/总部办公楼的租金高昂,考虑退租,搬迁到更便宜、更偏僻的地方,甚至可以先租用振平旗下某个仓库的办公室过渡。
“平哥!车卖了,电话停了,咱们振平的脸往哪儿搁?”马三爷急道,这些看得见的排场,是他们这些草莽出身的人格外看重的东西。
“脸?”李振平抬眼看他,目光冰冷,“命都要没了,还要脸干什么?是坐在桑塔纳里等债主堵门好看,还是骑着自行车把债还清了好看?”
第二刀,砍向“冗余”和“情分”。
运输公司是振平的根基,但经过盲目扩张和此次危机,人员臃肿,效率低下的问题暴露无遗。李振平提出,进行大规模的人员精简。不是暂时放假,而是首接裁撤所有非核心的、绩效垫底的司机、装卸工和行政人员,比例高达百分之三十。
这一刀,首接砍在了马三爷的心头肉上。这些兄弟很多都是跟着他多年的老班底。
“不行!绝对不行!”马三爷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平哥,这些兄弟都是跟咱们出生入死过来的!现在遇到难处了,就把他们一脚踢开?这他妈还是人干的事吗?以后谁还跟咱们混?”
韩绍钧也面露不忍:“平哥,大规模裁员,影响太大,而且按照劳动法,我们需要支付补偿金,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补偿金,按标准给,哪怕我们去借,也要给!”李振平斩钉截铁,“但是,人必须裁!我们现在养不起这么多闲人!这不是讲江湖义气的时候,这是要让企业活下去!留下来的兄弟,才能有饭吃!裁掉的,我们记着这份情,等缓过来了,优先请他们回来!但现在,必须这么做!”
他看着马三爷,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老三,我知道你难受。.秒!蟑?洁,暁-税?网· +更?薪~罪¢全*我也难受。但你是管行动的,应该明白,有时候为了保住大部分,必须牺牲小部分。这个恶人,我来当,但这个命令,你必须执行!”
马三爷张了张嘴,看着李振平那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最终颓然坐下,双手抱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第三刀,最狠的一刀,砍向“未来”和“希望”。
李振平提出,将振平集团目前唯一还在稳定盈利、并且前景看好的核心资产,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由韩绍钧一手打造并管理的“振平酒楼”,整体出售。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平哥!不能卖酒楼啊!”韩绍钧失声喊道,酒楼凝聚了他无数心血,是振平转向正规化、品牌化经营最成功的样板,也是目前集团最主要的现金流来源之一,“卖了酒楼,我们等于自断一臂!以后靠什么翻身?”
“就是因为它是我们最好的一条胳膊,才要卖掉它!”李振平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只有它,才能卖出好价钱,才能一次性填补上最大的窟窿,让我们有喘息的机会,去博陈志远那边的未来!留着它,我们或许能多撑一段时间,但最终很可能被它拖累着一起死!卖掉它,我们虽然残了,但至少保住了性命,还有机会装上假肢,重新站起来!”
他环视众人:“我知道,酒楼是绍钧的心血,也是我们振平的脸面。卖它,我心如刀割。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让我们快速回血、摆脱高利贷、争取到时间和空间的办法!是抱着金饭碗饿死,还是砸了饭碗换条生路,你们选!”
会议室内
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马三爷粗重的喘息声和韩绍钧压抑的、痛苦的呼吸。
执行的痛苦与内部的暗涌
决定一旦做出,李振平便以铁腕推动执行。
卖车、卖电话、搬迁办公室,虽然丢脸,但阻力相对较小。真正痛苦的是裁员和卖酒楼。
运输公司的大裁员引发了剧烈的震荡。尽管李振平坚持足额发放了补偿金,但被裁掉的员工中依旧怨声载道,有人堵在公司门口哭诉,有人扬言报复。马三爷在执行过程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指责,许多老兄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让他几乎无颜见人。集团内部人心惶惶,留下的人也兔死狐悲,工作效率一度跌至谷底。
而出售振平酒楼的消息一经传出,更是引起了内外界的巨大震动。外界普遍认为,振平这是真的要垮了,连最下蛋的金鸡都卖了。一些潜在的买家闻风而动,拼命压价。而内部,尤其是跟随韩绍钧打理酒楼的核心团队,更是难以接受,几名骨干甚至提出了辞职。
韩绍钧强忍着心中的剧痛,亲自负责与买家的谈判。他既要为集团争取尽可能高的售价,又要为手下的员工寻找一个好的归宿,连续多日不眠不休,人迅速消瘦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李振平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和内心的煎熬。他清楚地看到集团的士气低落,看到兄弟们的痛苦和不解,听到外界“李振平不行了”的议论。但他没有动摇。他每天出现在最需要稳定人心的基层,面对指责和抱怨,他不再解释,只是用行动表明他的决心,他搬出了宽敞的办公室,在仓库隔出的临时指挥部里办公;他退掉了专车,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穿梭于各个据点;他停掉了所有个人开销,和基层员工一起吃大锅饭。
这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以一种沉默而强大的方式,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人们看到,平哥没有跑,没有享受,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扛着这座将倾的大厦。
短暂的黎明
经过一个多月的痛苦挣扎和运作,壮士断腕的行动,终于显现出了效果。
大规模裁员和机构精简,虽然阵痛剧烈,但极大地降低了运营成本,让运输公司等核心业务轻装上阵,效率反而有所提升。
而振平酒楼的最终出售,虽然价格被压低了近两成,但依旧回笼了一笔足以解决大部分紧急债务和银行欠款的巨额资金。当老蔫拿着那份沉甸甸的银行本票,颤抖着告诉李振平,他们终于可以还清所有高利贷和大部分短期债务时,整个核心层都有一种虚脱般的感觉。
压在心口近半年的大石,终于被搬开了。
振平集团没有倒。它失去了一条臂膀(酒楼),砍掉了很多枝蔓(非核心业务和人员),变得残缺不全,狼狈不堪。但它活下来了。它甩掉了最沉重的包袱,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账面上甚至留下了一小笔用于东山再起的启动资金。
站在仓库改造的、简陋的临时办公室里,李振平看着窗外。天,快亮了。他知道,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黎明,依旧微弱而寒冷。前面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挣扎着爬出来了。接下来,是如何带着这残破之躯,走向陈志远所指的那条,充满未知的“新生”之路。断臂求生,壮士断腕,他做到了。但这份惨烈,也在他和所有振平人的心中,刻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