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深宫夜语长
太医院，西厢上房。?¤÷2?e/8$e=看￡;书o=网+x 1追d?x最.±新|章2?节¨
药香袅袅，驱不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李寻欢躺在锦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隐隐渗出血迹。谢颜坐于榻边矮凳，虽也面带倦容，伤势较轻，正细心为他更换臂上伤药。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宫变惊魂的一日即将过去，但紫禁城的暮色，却比往日更加沉重。
御医诊治后已退下，言道李寻欢内伤极重，经脉受损，需静养月余，切忌动武动气。两名小太监在门外伺候，实则是监视。裕亲王安排了心腹侍卫在院外值守，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形同软禁。
殿内烛火初上，映着两人沉默的脸庞。
“十三兄伤势……不知如何了。”谢颜轻声道，看向隔壁房间。影十三重伤昏迷后，被一同安置在此院另一间厢房，由太医全力救治。
李寻欢闭目调息，闻言缓缓睁眼：“十三兄心志坚韧，必有生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龙大哥硬接幽冥鬼姥一击，内伤恐也不轻。” 龙啸云在乱战中为护李寻欢，硬撼幽冥鬼姥，内腑受创，被安置在对面厢房调息。
“龙大侠体魄强健，当无大碍。”谢颜安慰道，眉宇间忧色未减，“我更担心汪师伯。幽冥鬼姥武功诡异，师父孤身追敌……”
话音未落，隔壁传来龙啸云洪亮却略带沙哑的声音：“李老弟！谢姑娘！你们可还好？”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和推门声。龙啸云裹着外袍，脸色有些发白，但精神尚可，大步走了进来。“我刚调息完，听到你们这边有动静。十三兄弟还没醒，太医说要看今夜能否熬过去。”他虎目中带着血丝和关切。
“龙大哥，你伤势未愈，不宜走动。”李寻欢欲起身。
龙啸云摆手制止，在榻边椅子坐下，咧嘴一笑，牵动内伤，咳嗽两声：“咳……没事！龙某皮糙肉厚，死不了！倒是你，伤得最重。”他看向李寻欢，神色凝重起来，“今日真是凶险！若非汪师伯及时赶到，又得赵将军兵马入宫，后果不堪设想！那天尊……竟是皇帝的亲弟弟！真是……真是令人发指！”他性情刚直，对这等骨肉相残、祸乱朝纲之事，愤慨不已。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裕亲王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挥手屏退了门口的小太监，反手掩上门。咸鱼看书惘 芜错内容他脸色凝重，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日奔波，心力交瘁。
“王爷。”李寻欢和谢颜欲起身行礼。
裕亲王摆手制止，走到榻前，仔细看了看李寻欢的气色，叹道：“李探花伤势如何？御医可用了最好的药？”
“有劳王爷挂心，已无性命之忧。”李寻欢平静道。
裕亲王点点头，在桌旁坐下，沉默片刻，才压低声音道：“本王刚从未央宫（皇帝寝宫）出来，陛下服了安神汤，刚睡下。今日之事……唉！”他长叹一声，满是疲惫与后怕。
“陛下龙体可还安好？”谢颜问道。
“受惊不小，旧疾复发，但总算……真龙归位。”裕亲王语气复杂，“只是，经此巨变，陛下心绪难平，尤其是对堃皇子……”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兄弟相残，皇室丑闻，终究是难以承受之重。
李寻欢沉默。天家之事，他不便置评。
裕亲王看向李寻欢，目光锐利起来：“李探花，今日金銮殿上，多亏你与尊师力挽狂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虽未明言，但心中是感念的。待你伤愈，封赏必不会少。”
“草民所为，非为封赏。”李寻欢淡淡道，“只为家仇，也为心中一点是非。”
裕亲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凝重起来：“本王此来，一是探望，二是有几件紧要之事，需与你印证，也好禀明陛下，彻底了结此案。”
“王爷请讲。”
“第一，关于堃皇子……也就是那天尊。他宫中党羽，除孙德海等明面上已被擒杀之人外，可还有漏网之鱼？尤其是一些……身份隐秘之人？”裕亲王目光如炬。宫廷清洗，必须彻底。
李寻欢沉吟片刻，道：“据草民所知，曹宏、孙德海乃其左膀右臂，凝香殿内侍、部分东厂番子乃其爪牙。但堃皇子经营多年，宫中是否还埋有更深的钉子，难以断言。尤其是……那位一直跟随其左右，伪装成老太监的幽冥鬼姥，其潜入宫中，必然有内应安排，此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裕亲王脸色一沉：“此事本王已命赵邦瑞严查！定要揪出所有暗桩！那妖妇……汪先生可有何消息传来？”
李寻欢摇头：“尚无消息。·兰.兰′文!学` ′最*新~章.节-更`新*快?”
裕亲王眉头紧锁：“幽冥鬼姥武功之高，骇人听闻，若被其走脱，后患无穷啊！还有那西域金刚门……堃皇子与其勾结，所图非小。”
“王爷所虑极是。”李寻欢道，“金刚门觊觎中原已久，此次计划失败，绝不会善罢甘休。边关商道、江湖势力，都需严加防范。”
“此事本王会即刻禀明陛下，加强边关戒备，并通传江湖各派，提防西域邪派渗透。”裕亲王点头，又问道，“第二，关于那‘天机仪’……此物被毁前，你可曾察觉有何异常？堃皇子欲借此物行何阴谋？”
李寻欢回忆道：“那仪器颇为诡异，能汇聚某种奇特气场，似与星辰运势相关。堃皇子想借寿辰之机，行李代桃僵之举，此物或许是关键，用以混淆天机，或是……进行某种邪恶仪式，巩固其伪帝身份。具体原理，草民亦不甚明了。毁去此物，当是破坏了其重要一环。”
裕亲王若有所思：“钦天监那边，本王也会派人彻查，看是否有与之勾结之辈。第三……”他声音压得更低，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寻欢，“陛下苏醒后，曾隐约提及，他被囚禁凝香殿时，似有一神秘人，暗中给予饮食，并曾示警……此人，李探花可知是谁？”
李寻欢与谢颜对视一眼。谢颜开口道：“王爷所指，或许是容姑姑？”
“容氏？”裕亲王一怔，“她不是孙德海的人吗？据孙德海交代，容氏乃他安插在凝香殿的眼线。”
谢颜摇头：“容姑姑表面是孙德海的人，实则……或许心存忠义。她曾冒险向影十三传递消息，指引密道，并暗示殿内替身之事。最后也是她传出纸条，约影十三在密道相见。若非她，我们难以如此顺利潜入核心区域并取得关键证据。只是……她后来似乎被孙德海灭口了。”她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裕亲王面露惊容，沉吟道：“竟有此事……若真如此，此女倒是忠烈。孙德海这狗奴才，死不足惜！本王会命人详查容氏之事，若属实，当禀明陛下，予以追封。”
他又问了几个细节，李寻欢和谢颜一一作答。裕亲王听罢，长身而起，肃然道：“李探花，谢姑娘，你二人提供的线索极为重要。今夜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外传。你们且安心在此养伤，外面之事，自有本王与赵将军处理。待汪先生归来，大局稳定，再议后事。”
“有劳王爷。”李寻欢微微欠身。
裕亲王点点头，深深看了李寻欢一眼，目光中含义复杂，有感激，有欣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毕竟，李寻欢的飞刀和其背后展现出的实力与心智，已深深震撼了这位皇叔。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裕亲王似乎……并未完全放心我们。”谢颜轻声道。帝王心术，即便对于功臣，也难免猜忌。
李寻欢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深邃：“功高震主，古来有之。何况我们知晓太多皇室隐秘。能得善终，已属不易。眼下当务之急，是等师父消息。”
正说话间，窗外传来三声间隔特定的猫头鹰叫声——这是狐影门约定的安全信号。
谢颜神色一凛，悄然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片刻，一道黑影如烟般滑入室内，正是赵无影！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
“赵香主！”谢颜低呼。
“少主，李公子！”赵无影拱手，语速极快，“你们没事就好！宫中情况我已探明，大局已定，堃皇子党羽正在被清剿。”
“十三兄呢？”李寻欢急问。
赵无影脸上闪过一抹痛色：“找到了！十三兄重伤昏迷，被丢弃在西苑一口枯井中，性命垂危，但还有一口气！林姑娘正在秘密地点全力救治，能否挺过，就看他的造化了。”
李寻欢和谢颜心中一沉，但总算有一线希望。
“汪师伯有消息吗？”谢颜追问。
赵无影摇头，面色凝重：“没有。我们的人撒出去找了，汪师伯与那妖妇一路激战，出了西苑，方向似是往西山而去，此后便失去踪迹。西山范围太大，搜寻不易。”
李寻欢握紧了拳，师父武功虽高，但幽冥鬼姥实在太过诡异狠毒，胜负难料。
赵无影继续道：“还有一事。我们清理曹宏外宅时，发现一间密室，里面有一些他与西域往来的书信残片，其中提及，金刚门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件传说中的西域至宝，据称拥有逆转气运之能，号曰‘轮回盘’。堃皇子与他们的合作，或许与此物有关。”
“轮回盘？”李寻欢皱眉，这名字充满不祥。
“只是残片提及，真假难辨。但金刚门所图，定然不小。”赵无影道，“另外，孙德海在严刑之下，又吐露一事，他说堃皇子似乎还暗中控制着朝中几位职位不高却十分关键的官员，名单他不知，但可能涉及漕运、盐铁等命脉部门，意图在掌控大位后，逐步架空陛下，彻底掌控朝局。”
线索越来越多，牵扯也越来越广。堃皇子的阴谋，盘根错节，远超想象。
“京营兵马入城，城外情况如何？”李寻欢问。
“略有骚动，但赵邦瑞治军甚严，已迅速控制局面。
赵无影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裕亲王虽表面客气，但难保没有灭口之心。待风头稍缓，少主和李公子还需尽早设法离宫。”
李寻欢点头：“我明白。有劳赵香主继续打探师父消息。”
“份内之事。”赵无影拱手，“二位保重，我需立刻离去，以免被人察觉。”说完，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凝重的面容。
宫变虽平，但余波未了。幽冥鬼姥逃脱，金刚门虎视眈眈，朝中潜伏暗桩，师父下落不明，影十三生死一线……还有那神秘的“轮回盘”……迷雾非但未散，反而显得更加幽深。
李寻欢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神。江湖恩怨，朝堂纷争，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
“寻欢，先养好伤再说。”谢颜看出他的倦怠，柔声道，“只要人还在，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李寻欢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微暖，点了点头。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以及这一路来的腥风血雨。路，还很长。
窗外，紫禁城的夜，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