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自成一隅（上）
虚空深处，万界封灵大阵清辉如链，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冰冷界网，牢牢锁住幽冥血界及连珠诸域。
然，本该辉光流转、运转无碍的万界祖树，此刻竟显疲态。
主干之上，几道被太初道尊等大能强行弥合的裂隙边缘，清辉滞涩难行，灰白之气盘踞不去，无数细若游丝的新痕，悄然蔓延于树冠枝脉之间，尤以连接弱小或本源受损界域的末梢为甚。
碧波水界告急，先天水元遭诡雾霭侵蚀，浩瀚汪洋化作粘稠浆沼，水灵哀鸣消散。
砾石荒界失守，戊土精华被抽离殆尽，大地龟裂，顽石化粉，界域沙化崩解，肉眼可见。
流火炎域烽烟蔽日，界主亲率诛诡大军，与数株成势诡族鏖战不休，神火焚天，难阻诡雾污蚀再生，战局胶着。
……
诸天烽火四起，恐慌如疫，在底层界域间迅速蔓延。
九大主界竭力调兵布阵，仍不免顾此失彼，封灵大阵持续抽取祖树本源，如同在巨人身上开出血口，使其力量日渐枯竭，抵御诡族侵蚀之力亦随之衰减。
太初古界，万法源池畔。
太初道尊眉心川字深锁，周身清辉与池中倒影激烈震荡，映出诸界战场惨状。
“祖树本源耗损过剧，封灵大阵已成负累！”昊一道祖面色沉凝，声带倦意：“不断汲取，祖树本源，根基动摇，未平诡族，先失依凭！”
古源界主刚自流火炎域撤回，神焰黯淡，怒喝：“断开？那岂不是助混沌道主脱困？千年筹谋，一朝尽毁！”
太宇仙主冷声道：“古源，眼下是困杀混沌道主要紧，还是保全万界根基要紧？若祖树倾颓，三千界域皆为诡巢，纵斩混沌道主又有何益？”
星衍道尊指尖星芒乱颤，推演结果一片混沌，低声道：“两害相权……或可暂缓封灵，甚至……引李牧之力，共抗诡族。”
此言一出，秘境死寂，引混沌道主之力，无异与虎谋皮！
太初道尊眸光幽深，缓缓扫过众人：“混沌大道，吾等皆知其霸道，兼有吞噬万道，演化之能；纵其应允出手，事后如何制衡？恐驱狼吞虎，反遭其噬。”
永寂冥主幽幽开口：“除此之外，尚有他策？诡族侵蚀之速远超预料，‘诡化’之能，直伤界域本源。迟延一刻，凶险倍增。”
……
九尊争执不断，未决之际，万法源池中央，那株象征祖树的投影骤然震颤——一根连通玄黄古界的主干分枝剧烈摇晃！一股远胜青冥风界的诡白雾霭，自裂口喷涌而出，如污秽洪流，直扑玄黄大界！
“玄黄古界！”太初道尊霍然起身，神色剧变。
玄黄乃三千主界中根基最厚者之一。若能稳住，可固祖树；若陷落，则必催生一株前所未有的诡树，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拖！”太宇仙主断然道：“集中全力，稳固玄黄！封灵大阵……必须调整！”
太初道尊闭目一瞬，再睁眼时，眸中唯有一片决绝：“传令，封灵大阵降至三成，余力尽数支援玄黄，加固祖树本源！另我再去会一会混沌道主。”
……
混沌宝府深处，寂静被无形律动撕裂。
李牧盘坐道树之下，枝头那枚混沌道果已膨至磨盘大小，混沌气流如液奔涌，表面亿万道纹生灭之速，快逾百倍，果内似有万千世界轮转生灭，气息磅礴，令人心悸。
混沌道域时间流速与外界悬殊愈甚，外界千年，此地已历万载沉淀。
李牧周身气息如将喷薄之火山，浩瀚深邃，威压如渊。对外界感知亦随道果趋圆而日益清晰。
祖树哀鸣、诡雾扭曲法则、九大界主焦灼之态，乃至那一缕穿透封灵薄弱处、悄然探入幽冥血界的太初意念——于灵海中纤毫毕现。
“……混沌道主。”意念传来，凝重中隐含妥协：“诡族复起，侵蚀祖树，危及万界存亡。封灵之局，暂且搁置，望阁下以万灵为念，止戈共御外敌。若肯出手，祖树本源，可借道友三分，助道果圆满。”
李牧睁眼醒来。眸中混沌星璇尽散，唯余一道清澈目光，似能洞穿万界本源。新生秩序道果的金纹在其瞳底一闪即逝。
“终于……坐不住了？”李牧唇角微扬，笑意含讽，透出掌控全局的漠然。
未应答太初道尊之提议，李牧自有打算，他目光落于眼前道果，以及混沌道树上。
借力祖树？共御外敌？
混沌大道，何须他人允诺？万界源络、鸿蒙祖根，早为囊中之物；诡族入侵，是劫，亦是替其扫清障碍的先锋。
不过，太初之议，灭杀诡族，倒是可善加利用。
然，在此之前，李牧还有一件事要做，借此次机会，万界封灵大阵成型之前，让所掌控的十几个界域‘独立自主’。
太初道尊一缕意念尚在幽冥血界外围徘徊，静候李牧回应。
然，混沌宝府深处，异变已生，李牧无暇搭理他。
李牧心神尽数沉入体内无垠混沌大道，身后巍峨道树亿万根须轻颤，循着太初意念撕开的那一线空隙——封灵大阵与祖树本源之间微不可察的裂痕——如亿万混沌灵蛇，悄然探出！
根须过处，不撞清辉锁链，反贴滞涩法则脉络而行。其上沾染一丝混沌道果所蕴秩序道韵，竟使此番渗透，暗合鸿蒙法序，似天理所允，未引大阵反噬。
瞬息之间，根须穿透层层封锁，再度接引十余方久被隔绝的连珠界域本源！
金傀界、玄渊烬界、时墟界、幻灵界、息壤界、玄冥界、青阳界……诸界核心齐震！
此番连接，迥异往昔。
混沌道树未汲未噬，反将一股精纯至极、内蕴秩序真意的混沌母源，自根须逆灌而入。
此力温润如春雨，沛然难御，悄然洗炼诸界因封灵大阵而生的沉寂板结。
界心深处，被清辉锁链钉死的法则脉络，在母源冲刷之下，竟微微松动，泛起唯有界主可感的奇异涟漪。
李牧眸光开阖，眼底混沌星璇深处，新生秩序道果虚影骤然明亮。
“万界封灵，内外隔绝，正合‘界蜕’之机。”
李牧心念如电，宏大意志随根须轰然降临诸界本源：“以吾混沌道则为引，燃尔等界源薪火，蜕旧壳，自成乾坤！”
“界蜕之仪，启！”
嗡——！
十余界域，界心同鸣！
金傀界，万械天城地脉深处，庚金之气不再外泄，反向内敛压缩，于核心点燃一缕灰金色混沌道火。整界金属法则重铸，趋于内敛坚韧。
玄渊烬界，烬火炼道塔光华内蕴，暴烈寂灭烬火温顺如绵，在混沌母源引导下，于烬海核心凝成繁复混沌火纹。火之法则褪去戾气，添一分焚尽亦育生的造化玄机。
时墟界、幻灵界、息壤界……诸界各依本性，应召而动，引界蜕之仪。
界壁之上，混沌光晕流转，原本清晰勾连万界祖树的法则丝线，渐次模糊、黯淡，终至无声断裂。
此非强夺，亦非撕裂，乃如熟果离枝，灵蛇蜕皮——温和而决绝，是生命层次的跃迁，是道途根基的自立。
幽冥血界作为道域核心，变化最剧。浩瀚血海止息翻涌，无尽血气与幽冥法则向内塌陷，尽数融入界心一点混沌之源。界域震荡收缩，界壁愈发凝实厚重，其上浮现的混沌道纹，与李牧身后道树遥相呼应，共鸣不息。
“吼——！”
就在诸界即将彻底斩断与祖树联系之际，横亘虚空的万界祖树似被这集体“背离”激怒，主干剧震，无声咆哮震荡诸天！维系封灵大阵的清辉锁链骤然炽亮，挟煌煌天威与冰冷意志，化作亿万裁决之枪，直刺界蜕诸界！更欲循根须溯流而上，碾碎李牧道果本源！
太初道尊意念亦至，惊怒交加：“混沌道主！你竟敢……！”
李牧神色不动，并指如笔，以虚空为纸，引枝头膨胀至极的混沌道果之力，凌空划下一道玄奥轨迹。
轨迹所过，灰蒙屏障凭空显现，内蕴星璇生灭，薄如蝉翼，坚逾万古星穹，轻描淡写横亘于祖树怒意与太初意念之前。
“轰隆隆——！”
清辉锁链撞上混沌屏障，道鸣席卷诸天维度，余波所及，数座荒芜小界顷刻化为齑粉。
屏障仅泛微澜，便将万钧冲击尽数吞纳消弭。其后，诸界界蜕未受丝毫干扰，混沌光晕愈盛，与祖树之联，正以不可逆之势寸寸断绝！
“鸿蒙祖根，衍化万界，本为混沌一隅。”李牧声若道音，直透太初心神，亦响彻所有窥视此地的至高存在：“今吾门下诸界，自寻超脱，返本归元，何错之有？尔等执掌祖树，行封灵绝道之举，方是逆乱法序，招诡噬身之祸根！”
话音未落，李牧心念再催。
十余界域界心深处，混沌道火骤然炽盛，与混沌道果共鸣激荡。一股股新生、独立、同源的界域法则气息冲霄而起，虽初诞，已显磅礴气象！
它们正斩断旧日“枝干”，将自身“根须”，深深扎入李牧所化的混沌土壤之中。
万界封灵大阵的清辉，至此对这十余界而言，已成外物隔膜，封灵之力犹在，却再难钳制其本源——因它们已非祖树之界，而是自成循环、内蕴乾坤的混沌之实！
天外墟中，九大界主通过万法源池目睹此景，神色尽凝。
太初道尊周身清辉紊乱，首次失态：“自成界络……他竟真的……做到了！”
星衍道尊指尖星盘“咔嚓”裂开一道细痕，浑然不觉，只死死盯住那十余颗沐浴混沌光晕、气息节节攀升的新生界域：“混沌道主以其道，重构界络根基！此子，已成大患！”
古源界主怒吼连连，眼底却藏不住一丝骇然。
他们布下封灵大阵，本欲困死李牧，断其道途，岂料此人竟借阵力隔绝、祖树衰微、诡族入侵之机，行此逆天之举，硬生生将十余界域从万界祖树体系中剥离，另立门户，欲建新络！
此举若成，李牧之道，便不止于一身，而拥一方以己道为核心的混沌界域群为基！其势，将再难遏制！
“阻止他！必须阻止他！”太宇仙主声寒如冰，已顾不得诡族威胁。
然，九尊刚欲出手，甚至不惜暂缓镇压诡族——
玄黄古界方向，那株因祖树裂隙而疯长的诡树虚影，猛然凝实数分！一股远超青冥风界的污秽、死寂、贪婪意志，如风暴席卷，令玄黄苍穹尽染诡白！
玄黄帝君急念传来：“顶不住了！诡树已扎根界心，本源流失如潮！速援！速援！”
九尊界主气息齐滞。
前有李牧行釜底抽薪、另立界络之逆举，后有诡族侵蚀根基、危及玄黄之急患。
首尾难顾，进退维谷。
太初道尊凝视万法源池——一边混沌光晕弥漫，新界络初具雏形；一边诡雾汹涌，玄黄濒临失控。万古道心，竟也泛起一丝冰寒无力。
太初道尊遥望幽冥血界，望向混沌宝府中那道青衫身影，一字一句，自万古冰渊挤出：“混沌道主！”
混沌宝府内，李牧对那满含杀意的意念置若罔闻。感知着十余界域即将圆满的“界蜕”，感受混沌道果与诸界愈发紧密的共鸣反馈。
混沌道果表面，亿万道纹流转加速，日益复杂深邃，愈近混沌源初之秘，李牧面露笑容，欣喜不已。
枝头那磨盘大小的混沌道果轻轻震颤，表面亿万道纹流转之速再增三分，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圆满，迸发出照耀万古的混沌源光。
界蜕已至最关键时分。
金傀界内，万械天城轰然沉降，融入地脉核心那团炽烈燃烧的灰金色道火之中。无数金属造物在道火中融化、重铸，化为最精纯的庚金本源，勾勒出全新的、带着混沌纹路的界域骨架。
玄渊烬界，烬海翻涌，那繁复的混沌火纹已蔓延至每一寸空间。暴烈的寂灭烬火化作温顺溪流，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淌，火中竟隐隐传出细微的生命律动，仿佛下一刻火焰中便会孕育出全新的生灵。
时墟界时间流速紊乱，过去未来景象交织；幻灵界虚实边界模糊，真实与幻梦难分；息壤界大地蠕动，生出混沌脉络；玄冥界幽暗深沉，冥气化为混沌阴源；青阳界光明内敛，阳气凝为混沌阳核……，十余界域各显异象，界心本源在混沌母源的洗练下发生着本质的蜕变。
……
它们与万界祖树之间的联系，那维系了无数纪元的法则丝线，正一条条崩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无形无质、坚韧的混沌根须穿透虚空，无视封灵大阵的阻隔，深深扎入李牧身后的混沌道树，准确地说，是扎入那枚即将圆满的混沌道果之中。
一种全新的、独立的、以李牧混沌大道为核心的界域网络，正在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