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暗生间隙
……
发现唐三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师。
自和唐昊约么一周前的会晤，他之后的每一日都翘首以盼，希冀弟子唐三忽然就神兵天降，落在自己面前。
每日清晨，必早起坐上木质轮椅，由弗兰德或者柳二龙推着，在学院各处转悠一圈。
那一日当好是行到独孤博掳走唐三的那处草坪上。
起初他还以为是眼花了，直到弗兰德发出一声惊呼。
“小三，是小三吗？！”大师惊喜的喊道，迫不及待的推搡弗兰德，“弗兰德，别管我，快去看看小三，他有没有事？”
唐三被独孤博所制，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的。
弗兰德不疑有他，上前查看，不一会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昏迷，但全身无一处伤痕，甚至魂力水平也是大有长进，可喜可贺！
“小刚，小三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太好了，太好了……”玉小刚热烈盈眶，一颗颤抖的心终于放回胸腔。
“小刚，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你忍着点。”
弗兰德运起魂力，一手抓唐三，一手抓玉小刚，没过几分钟便成功安置二人至大师所独住的二层阁楼。
唐三被放置在大师的床铺，盖好被子，捏好被角。
弗兰德道：
“小刚，你不如换一个房间，让小三他好好休息。”
“不，不弗兰德，我要在这守着。让我守在这吧……你先走，让我和小三单独待一会……”
大师的情绪稳定了些，他想要弟子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自己这个老师一直守护着他，如此拒绝弗兰德的提议。
弗兰德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大师双手推动木车轮椅，挪至唐三床边，注视憔悴不堪的弟子，心中欣喜酸涩一同涌出。
“小三，你终于回来了。”
“老师无能啊，不能把你从危险中挽救出来，你一定在暗自责怪我吧？”
“我不是个好老师，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了，我恨，恨自己啊……”
“下一次，不，再没有人能在我眼睛底下让你受到伤害，老师发誓！”
大师红着眼眶，对唐三吐露心扉。
正在这时。
床铺上，唐三身躯忽然崩紧，头颅左右摇晃，面色狰狞如正遭受凌迟酷刑，全身冷汗直流。
模糊不清的哭喊求饶声急促吐露：
“求……不要杀我，我错了，饶了我！不敢了……”
“小三，小三你怎么了？别吓老师啊？”大师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大惊失色，就要不顾自己孱弱的身躯，扑上去安抚唐三。
“不，不要，啊！！”唐三猛然张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候，恰好大师惊慌失措，双手放置在唐三胸前试探镇压。
唐三此刻正处于惊弓之鸟的过激反应之下，普一醒转，便感到一个黑影压制自己，想也不想，不假思索便是一巴掌沉重的搧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
随后，大师整个人腾空自轮椅飞起，摔倒在地面上，头晕眼花，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他又哪里能料到唐三因为服用了‘仙草’而导致魂力非正常暴涨，以及身体素质的小幅度增强？
他对弟子毫无防备。
“小，小三？”
大师屈辱受了弟子一耳光，手捂着充血肿胀左脸，难以置信的朝着床铺望过去。
唐三恍若未知一般，呆滞的盯着头顶天花板，一言不发。
大师又接连呼唤了几声，将将爬了起来，坐回轮椅，大喘粗气。
这时候他才能看的清楚。
弟子一动不动，愣愣如木偶般躺在床上，无声无息但却泪流满面。
俄顷。
唐三终于能够恢复出一点神智，他止住泪水，看向一脸担忧的大师，喃喃道：
“老，老师……”
这一下老师叫的极为别扭，完全没有以往那般流利顺从，可大师自是完全听不出来。
“小三，你，你不是去和独孤博修炼去了吗？这，你怎么会这样激烈反应，难道是他折磨你了！?”
唐昊可没对大师说过关于其他的事情，只是告诉他唐三近期即将回归，多余的全是猜测。
既然昊天斗罗都放心让儿子在毒斗罗那里待着，那不是修炼，还是什么？难不成是去做客吃席？
大师的智慧不是一般的人能够理解，随口一说中便是事实的真相。
修炼？
唐三打了个冷战。
刚要回答大师的问题，可是，脑海中立即浮现那个令他胆寒的阴狠的眼神目光。
唐三咽了口吐沫，额间已经冒汗，他吞吞吐吐道：
“是，是修炼。老师，我刚才是无意的，您的脸……”
不知为什么，看到大师，他便回想起了独孤博对他的那场‘凌迟’处刑。
老者嗤笑的声音依旧回响在耳畔。
【“我问你，他有教过你什么？”
“什么是魂力三重境，你学过吗？”
“如何修炼【武魂魂质】的特殊变化，你懂吗？”
“如何领悟第一境的【武魂领域】，你知道吗？”
“【武魂真身】第一重，又叫做什么名字？你了解吗？”】
声声入耳，不绝于缕。
面对大师那张僵尸般担忧的脸，唐三心中毫无波动。
他感觉自己心中，往常对待大师的，那一向尊重、敬爱如对待自己亲身父亲一般的纯粹感情，此时此刻，犹如阳光下被风吹破的泡沫，啪的一声，全都碎裂了。
眼神不自觉带了些怨毒。
“抱歉，老……师。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实在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下意识的反应。”
语言磕磕绊绊，仿佛长久没有跟人说话似的，明明解释过，但还是又敷衍了一遍。
大师看见唐三恢复正常已经是大喜过望，便是被弟子扇了一耳光也只是一笑而过，全不在乎。
“要是小三能够平安无事，就让他再扇我十个二十个耳光，我也无怨无悔！”
大师道：
“唉，你这一去就是半年时光，也不说于同学师长来一封信件，叫我们都霎是担心。”
“老师，独孤……前辈是封号斗罗，弟子哪敢提小要求……”唐三思维方式虽然发生改变，但是无损其灵敏智慧，此刻纵然心中有鬼，亦能对答如流。
他已经接受了从独孤博手中逃出生天的事实。
“可为什么就这么放过了我？”
想到这，唐三背后倏然一道冷意顺延脊背划过，犹如毒蛇爬行。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双深邃阴狠而又夹带不屑嗤笑的阴狠眼眸，在黑暗中安静的注视自己。
“小三？小三！”
“啊？啊！”
大师疑惑的看着弟子脸上隐隐不太自然，好奇问道：
“你没事吧？修行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没有。”唐三急忙应付。
“好，跟老师说，你现在魂力等级多少级了？”
“三十八级。”
“什么！”大师大惊失色，旋即狂喜出声，“你是说你这半年提升了整整五级魂力？”
唐三点点头，心中又想起了独孤博对自己武魂本源已然尽数被仙草污染，成为废物的点评，暗自捏紧披在膝盖的被角。
“好！那独孤前辈还真不愧为封号斗罗界别强者，此番对你修行大有裨益，甚好！”
听着大师无脑夸赞，唐三心中说不出的憋屈，胸腔一阵翻涌恶寒。
“哈哈哈……太好了！”大师脸色潮红，兴奋至极。
唐三只用半年便从刚入三环魂尊到即将有望冲击四环魂宗的跨越。
这代表如果他能利用好接下来的大半年时光，他这弟子一定能够成就四环，届时在魂师大赛，就拥有更加强大的竞争力！
他大师玉小刚的梦想又进一步！
“嗯，小三你不可能麻痹大意，放松修炼……这样，老师现在就去为你安排训练科目，争取早日突破魂宗！”
说着，迫不及待的就要推动轮椅。
木质轮椅在他兴奋到变形的激烈动作下嘎吱嘎吱齐声作响，座位上坐着的仿佛不是人，而是过年待宰的年猪一般。
唐三眸光随着声音下移，随后才发觉，大师竟是始终坐在轮椅上与他说话，忍不住仔细打量过去。
怎么会如此衰弱？老师他再怎么也是二十九级的二环大魂师啊。怎么现在身体素质仿佛比普通人都不如的样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我才刚回来，训练计划无需着急。”
“您怎么，坐起轮椅了？还有，您这身体……”唐三迟疑道。
俨然是对大师产生了一丝信任的裂痕，但是八年师生情谊，依然将他牢牢框死在固定的思维模式下，见到大师状态不对，依然会下意识的出言关心。
听了这一句，大师难免一阵感动，过去半年遭受的侮辱、心酸和痛苦仿佛都有了足够的心理慰藉。
玉小刚缓和过来，重新与唐三道：
“当时你被掳走……于是我，弗老大，二龙妹只好强闯落日森林……”
唐三眼神一动，已然猜到大师是因为受伤而行动不便。
无言中心中涌出一抹感动。
“那独孤博竟说你已经惨死于他手下！老师气不过，就和那毒斗罗针锋相对，打了起来。”
“再之后，我三人即便发动武魂融合技，仍是不敌。我这样子，确实是被独孤博所伤……”
玉小刚自是隐去了在面对封号斗罗时摆出的一副出言不逊、狂妄自大的小人面孔，把自己塑造为为了弟子舍生忘死的慈师形象。
“老师……”唐三忍不住发出一声呼唤，眸中闪现孺慕，“弟子让您担心了，您这伤怎么样了，怎么都半年了，还未痊愈？”
大师苦笑摇头，最后道：
“不碍事，已经好了，魂力修为也没影响太多，只是身子骨弱了些，不妨事。”
唐三注视大师和煦的微笑，心中不自觉想着：
“老师，老师他待我这般好，说声情同父子也不为过啊。我怎么因为独孤博的几句诓骗，就这么怀疑老师呢？”
“我要相信老师！相信老师的理论是无敌的！”
于是为了验证‘相信老师，老师理论没错，是独孤博诓骗我’这个信念的正确性，唐三紧接着道：
“弟子这半年独自修行，现在积攒有一些修行上的疑问，想要老师解惑？”
“哦，那是好事，小三你说。”大师没有意外，自开心回应。
他一向最乐意教导弟子。
看着弟子在他的遵遵教诲之下露出恍然大悟的惊喜神色，他就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人生也不似前半生那样满是灰暗耻辱，全是悲哀。
唐三组织措辞，尝试问道：
“老师，弟子想知道有关于【真身领域】方面的事？”
“【真身领域】？”大师狐疑重复，随后在唐三渴望的瞳眸下思考了几秒，随口道，“这是七环魂圣阶段才能展现的能力。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三浑身一冷，定定看向他。
“老师，【真身领域】难道不是魂师自己领悟的吗？”
“自己领悟？嗯，有这个可能。”大师模棱两可，说话含糊其辞，“但是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大多魂师都是在七环魂圣阶段展露【真身】秘技的，例如，赵无极的大力金刚熊真身，你应该见识过的。”
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又举出一个不知所谓的例子。
唐三眸子冷淡了些，随后面色不改，接着问道：
“那【真身领域】第一阶段，有具体名字吗？他们叫什么？”
“名字的话……真身第一重是灵犀，第二重是无漏。领域第一境是入微，第二境是全知。”大师仔细的回忆了下，最终无奈的说，“再之后的老师我也就不知道了。”
唐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
“老师，你知道如何修炼领悟【武魂真身】以及【武魂领域】吗？”
“小三！”
大师面色肃穆，郑重其事的警告道：
“不要好高骛远，那是七环之后的事情。等到你魂力等级足够，一切都水到渠成，现在你要做的，是突破四十级的门槛。”
“运用我交给你的理论知识，构思下一魂环的种类，属性，年限。这才是重中之重，明白了吗？”
唐三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答应。
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老师，那你知道【魂质特性】如何修炼吗？”
“我刚刚说过，等你魂力等级强大，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便如同那【真身领域】一般，自然而然的显化出来，无需过于着急。还有……”
大师接下来的话唐三已经没在听了。
弟子偏过老师慈爱热切的目光，低垂头颅。
果真如独孤博所说，大师毫无真才实学。
听着大师仍在那里大言不惭、夸夸其谈，唐三忍不住生出一个极端卑劣的想法。
“独孤博怎么没能直接把你给宰了？”
“你死了，那你就永远是我心目中永远的最好的老师，而不是什么都不会的骗子！”
“你怎么不去死！”
“快去死吧！”
“死！”
如果心底最阴暗自私的想法能够化作世间最若离的刀刃，那么独孤博一定先于大师惨遭唐三的毒手。
但是这不可能。
“老师，让我一个人安静下吧，弟子也要总结一下这半年的修行心得。”
唐三出言打断了喋喋不休宣扬自己屎大核心理论的老师。
大师没多想什么，只当弟子不怎么习惯回来的日子，含笑鼓励了几句，嘎吱嘎吱动作轮椅，一步步离去了。
他要把唐三安全醒转的好消息告诉其他人去。
唐三默默呆坐了一会。
脱离那宛若幽灵泥潭一般的炼狱，恍然一个好不真实的错觉。
第一日，他便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老师。
大师没有足够的学问指点他人修行是真的。
但是，他对待唐三绝对不掺杂一丝杂质，师徒之情真若父子，这也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我该以什么面目对待老师？”唐三喃喃自语，痛苦的捂住头颅，揉乱黑发，“独孤博没有骗我，他竟然没有骗我哈哈哈哈……”
床铺上阴影宛若疯魔一般狂笑，忽地变成嘶嘶低语，他自言自语道：
“是了，是了。他是封号斗罗，封号斗罗多么强大，怎么能骗我呢？”
“他是不屑骗我！”
“唐三，唐三，你真是愚蠢！愚蠢！”
唐三狰狞着脸色，小小的床铺已经不能够让他发泄。
不知何时，自脊背身后瞬间穿破血肉的外附魂骨已经破坏了墙壁，柔软被褥被撕扯的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唐三整个人被八蛛矛撑起来，腾跃至客厅。
“愚蠢！”
“傻子！”
“活该！”
瞳仁血丝弥漫，状若癫狂，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无缘无故的安静了下来。
唐三抓住身侧伸出的一条蛛骨，双掌泛起乳白色。
“咔嚓！”
他竟是自己生生掰断了魂骨！
“啊！！”
可这一下痛呼显得十分怪异，腔调变得尖细如针，又似乎是拉长了尾音，听着充满了病态的骄媚。
唐三脸庞扬起不正常的潮红，血管扭曲似有蛆虫在皮下蠕动。
“惩罚！”
“惩罚！”
“惩罚！”
歇斯底里的咔嚓愤恨，无情折断的外附魂骨。
传递到神经中枢的剧痛宛若灵丹妙药一般填满了空虚的心脏，唐三满足的倒在地上，嗬嗬大口喘着粗气。
蜷缩着的身子瑟瑟发抖，脊背后八蛛矛仿若拥有自己的意识，全部无规律的胡乱颤动，尖锐蛛矛末端乱舞时发出破空的簌簌怪音，触目惊心。
如果现在有人站在唐三身边，便会惊讶的发觉这已经断裂的八蛛矛，自骨茬处正在飞速悄无声息的自我痊愈。
经过独孤博半年惨无人道的折磨，八蛛矛被消磨折断了何止万次。
但是魂力自有其玄妙。
如此，无数次的断裂，八蛛矛在被强行毁灭，再主动恢复的连续循环过程中，终于进化出了新的能力。
八蛛矛不再具备完全的神经传导系统，更将唐三的痛觉神经扭曲了大部分，痛感迟钝的同时魂力因子异常活跃。
这即是唐三在自我折磨中得到满足的原因。
另外，代表生命成长的那部分魂质特性在毁灭复苏的轮回中被加强显化了出来。
八蛛矛进化出了‘再生’的特质。
魂力便是其能源。
不一会，身后八蛛矛恢复如初脸色，唐三苍白浑身大汗淋漓。
他已经度过了内心疯狂挣扎的阶段，淡然站起身，没有收拾，自顾自重新躺回那已经一片狼藉的床铺，视若无睹般闭目。
“明天。”
“明天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他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