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我想唱歌,但我忘了词
发布会过去三天了,苏凌月拖着一只老旧的皮箱,箱子上还带着几道扎眼的划痕,像是岁月留下的伤疤,孤零零地站在城南一处毫不起眼的公寓前。
她婉拒了徐墨辰安排的保镖,也谢绝了媒体的蜂拥而至,只身一人,仿佛要将自己彻底放逐。
公寓很老旧,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底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但苏凌月却觉得无比的平静,这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安心。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她便会准时出现在城郊的福利院里。
她穿着朴素的棉布裙子,洗去了铅华,素面朝天,像一个邻家大姐姐。
孩子们很喜欢她,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叫着“苏姐姐”。
她教孩子们折纸船,一只又一只,小小的纸船承载着孩子们的梦想,在空中摇曳。
但没有人知道,在每一艘纸船的底部,都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用铅笔小心翼翼写下的名字。
那是那些她曾在“失语者清洗计划”的档案上亲手划掉的名字,那些被抹去的“回生预备体”,那些本该拥有光明未来的孩子们。
她想记住他们,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在小小的纸船上,刻下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傍晚时分,夕阳将福利院染成一片金黄。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名叫小石头,怯生生地走到她面前,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涂鸦。
“苏姐姐,这个给你。”小石头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腼腆。
苏凌月接过那张涂鸦,画面很稚嫩,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什么呀?”她笑着问。
“这是你,苏姐姐。”小石头指着画面说,“你皱眉的时候,像我妈妈。”
苏凌月怔住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小石头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像我妈妈……”
她想起那些被她亲手送走的母亲,那些被剥夺了与孩子相认权利的母亲。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强忍着泪水,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谢谢你,小石头。我很喜欢。”
当晚,她失眠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打开台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日记本,那是她很久没有用过的东西。
她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这是她搬进公寓后,第一次写日记。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一样。
“我想被原谅,哪怕一次。”
另一边,叶雨馨站在临时指挥中心,面前的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她的脸色很严肃,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看穿。
三天前,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市立图书馆地下二层通风井近期出现异常电磁波动,频率与Φ旧式记忆干扰器高度吻合。
她立刻调取了图书馆的监控录像,仔细排查每一个角落。
很快,她便发现了异常。
每晚零点十三分,一名穿着灰色工装的清洁工都会准时出现在地下二层的控制间外。
他会在那里停留七分钟,一动不动,仿佛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的动作很僵硬,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叶雨馨没有轻举妄动。她知道,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她让林晚秋分析了近五晚图书馆的读者借阅记录。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
连续五晚,都有一本名为《儿童睡前心理引导手册》的书被不同的人借出。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当叶雨馨看到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多出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字时,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还没听见我说晚安。”
徐墨辰已经连续两夜没有见到叶雨馨的身影了。
他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了解她,知道她一旦投入工作,就会忘记一切,甚至忘记吃饭睡觉。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她。
他驱车来到市立图书馆,将车停在远处的阴影里。
他没有直接去找叶雨馨,而是选择在图书馆外围蹲守。
他躲在消防通道的暗处,静静地等待着。
午夜时分,图书馆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零点十三分,那个穿着灰色工装的清洁工准时出现了。
他走到控制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徐墨辰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清洁工缓缓脱下手套,露出了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烙印。
那是Φ低阶操作员特有的身份标记,每一个烙印都对应着一个罪恶的过去。
徐墨辰的心,猛地一沉。
那清洁工并没有进入控制间,而是对着门缝低声说道:“s01,指令已失效……可我还在等您说‘任务结束’。”
他的声音很低,很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意味。
徐墨辰没有立刻冲出去抓捕他。
他缓缓走出阴影,走到清洁工面前,递上一瓶温水。
“你不是在等她,是在等自己被允许醒来。”
清洁工猛地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看着徐墨辰。
王沉舟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一行又一行地翻阅着Φ退役人员的档案库。
他要找到那个清洁工的身份,找到他背后隐藏的秘密。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锁定了目标:陈志远,曾负责d12仓库神经气体释放前的语音安抚环节。
那是Φ组织用来控制实验体的一种手段,通过温柔的声音,麻痹他们的神经,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抵抗能力。
王沉舟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决定帮助陈志远醒来。
他设计了一场“非对抗性唤醒”。
他安排阿福伪装成一个迷路的老人,在图书馆闭馆前提着一个老式录音机徘徊。
录音机里反复播放着一段夹杂着咳嗽与颤抖的童声:“爸爸……今天老师夸我唱歌好听。”
那是陈志远儿子生前最后一段家庭录音,早已被系统归档删除。
当陈志远听到这段录音时,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阿福手中的录音机。
那段稚嫩的声音,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焦点。
突然,他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耳朵,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机械般的神情,终于开始崩裂……
次日清晨,图书馆管理员在控制间门口发现一台老式磁带机。
次日清晨,图书馆管理员老李打着哈欠,推开了控制室的门。
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老李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老旧的通风系统是该修修了。
但他很快注意到地上静静躺着一台老式磁带机,金属外壳反射着清晨微弱的光芒。
老李好奇地捡起磁带机,按下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我现在醒了,轮到我说晚安。”紧接着,是稍显成熟的少年音,中年男人的嗓音,甚至还有苍老沙哑的老妪声,他们重复着同一句话:“我现在醒了,轮到我说晚安。”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幽灵低语,让人毛骨悚然。
老李吓得手一抖,磁带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颤抖着调出昨夜的监控录像,画面定格在陈志远走向公交车站的背影上。
他穿着那身灰色的工装,显得格外落寞。
在略微佝偻的身躯上,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朵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白色雏菊,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告别。
与此同时,苏凌月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正对着窗外的一株仙人球发呆。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让她几乎忘记了过去的那些黑暗日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苏凌月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
她怀里抱着一本泛黄的相册,封皮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她颤巍巍地开口:“你是……那天念我孙女名字的人吗?”
老妇人名叫周玉芬,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却掩盖不住眼中那份对孙女的期盼与担忧。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本贴满陈旧剪报的相册递给苏凌月,那相册的封皮已经褪色,边缘也磨损得厉害,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无情流逝。
“这些年来,我每天都放《月亮船》给她听,可她……她从来没有任何反应。”周玉芬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苏凌月接过相册,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封面,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缓缓翻开,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上,贴满了林小满不同时期的照片和剪报,记录着她曾经鲜活的生命轨迹。
然而,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目光却凝固了。
那是一张医院手写字条的复印件,字迹潦草而模糊,却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我想唱歌,但我忘了词。”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苏凌月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握着相册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