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傻子
两人被叫过去谈话的地方，离学院宿舍并不算远，刚好就在舞台演播厅的旁边。
也正是因为之前录制的时候来过几次，对这边的路线非常熟悉，江扬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大门离开，拉着陆湘娉快步往回走，全程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伤心还是在生气。
“江扬，江扬……”陆湘娉可怜兮兮地落在后面，明显是有些跟不上了，只好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胳膊，“你别走这么快，都把我拽疼了！”
江扬猛然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赶紧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轻轻拉起陆湘娉的手，看着纤细手腕处那一圈格外显眼的红肿，满心满眼都是歉意。
“对不起，我给你揉揉……”
温和的力道恰到好处，在无微不至的呵护之下，手上那丝细弱的痛感很快便消散无踪了，可陆湘娉却始终都开心不起来。
她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眼巴巴地望着面前人，“江扬，你没事吧？”
江扬缓缓放开她的手，毅然决然抬起头来与陆湘娉对视，“我没事，你也没事，刚才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我们从今往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必再去理会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可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也一样的，”江扬略显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浅笑，“既然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便无须刻意隐瞒。反正结果早已注定，谁都不可能将其逆转。”
在丑闻还未曝出来之前，江扬也曾设想过，万一自己和陆湘娉的关系没有藏好，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要怎么办？
自己到底是应该悬崖勒马，还是应该执迷不悟？
而此时此刻，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替自己当初的纠结，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坚定。
既然当初已经认定了要在一起，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蓄谋已久，都得对自己人生中每一个不可逆的选择负责任。
陆湘娉静静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中仿佛含有水光涟涟，波澜荡漾。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摇头轻叹道：“江扬，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不可能发生的事。”
“青芒传媒是有能力把你保下来的，你何必要如此铤而走险，一意孤行？”
江扬闻言，眉头紧蹙，有些激动地伸出双手，一把抓住陆湘娉的肩膀，“如果功成名就的代价就是和你分开，那么抱歉，我实在是做不到。”
“这样根本就不值得……”
“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江扬一急起来，手下的动作就很容易没轻没重的，直至陆湘娉皱着小脸，忍不住发出一声哼唧，她这才惊觉自己又把对方给弄疼了。
说时迟那时快，江扬咻的一下松开了手，仿佛陆湘娉身上带着刺扎人一般，顺带还往后跳了好几步，背着双手耷拉着脑袋，如同一个自知犯了错误乖乖等待训斥的小孩子。
好在尴尬的气氛仅仅持续了不到五秒，就被陆湘娉一声俏皮的轻笑给彻底打破。
“噗嗤！”陆湘娉两三步走上前去，拿手指用力戳了下江扬的额头，半是抱怨，半是无奈，“你呀，还真是个傻的！”
顶着江扬迷茫的目光，陆湘娉从容不迫地挑起一缕长发，一边绞着发梢一边解释道：
“我们现在是在训练营里面，蒙青松又不能一天到晚都派人盯着。刚才，你完全就可以口头上答应他，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稍微隐蔽一些、收敛一些，谁又能知道我们之间是真断了还是假断了？”
“这样一来的话，最后的结局便是两全其美，完全不必要放弃出道位，也完全不必要跟他撕破脸的。”
就比如那些明星啊、大款啊，大部分都有一个甚至好几个偷偷藏起来的地下情人，事业爱情相互平衡，着实羡煞旁人。
估计也就只有你这么个不会变通的傻子，才能把一道如此简单的入门考验，整成致命单选题。
江扬捂着被戳红的额头，表情委屈巴巴的，待陆湘娉说完之后，才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驳：“我知道这样可以，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陆湘娉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当场就惊讶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心里也开始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就像是锋利的锄头一下子劈开了冰封的湖面，新鲜的空气开始从裂缝之中争先恐后地涌入，给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清冽湖水，带去久违的灵动与生机。
江扬张开双臂，轻轻环住面前的爱人，目光炙热如初升的朝阳，不含有一丝别样的杂质：
“我们本没有错，又何须欺骗，何须隐瞒？”
江扬喜欢陆湘娉，就像是穿行于山涧之中的一抹晚风，喜欢上独立于池边顾影自怜的一朵昙花。
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却揽尽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浪漫。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们也肯定想把这段此生最重要的爱情，公布在青天白日之下，得到这山中所有生灵的祝福。
尽管喧嚣的空气或许会将晚风吹散，火热的骄阳或许会将花瓣灼伤。
但此情如初，至死不悔。
陆湘娉在江扬怀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敢确定地开口问道：“你……你真的打算，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开？”
这摆明了就是在自寻死路。
可江扬却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脸上不带一丝畏惧，有的只是欢喜。
“相信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在一个最美好的地方，给你一场最盛大、最华丽的表白，将我们的爱情堂堂正正地展露在聚光灯下，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一起见证我们的誓约与承诺！”
即便是有飞蛾扑火作大死的嫌疑，但也确实无法否认，这就是大部分女生梦中的仪式感。
就连陆湘娉也不能例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不知道被谁洒进了一把跳跳糖，在落地的一瞬间到处乱跳乱撞，扰得人无法安生。
而在短暂的出神过后，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话语中带着些许的不屑：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嘛……”
哪里会有最美好的地方。
哪里会有最盛大的表白。
我本来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在聚光灯下？
江扬不知道陆湘娉此刻在想些什么，有些事情她从一开始就被蒙在了鼓里，自然是无法窥探那些阴暗又危险的心思。
她只认为，这似乎是陆湘娉在变相地拒绝自己。
“你是不相信我吗？”
傻孩子，我是不相信我自己啊……
然而，陆湘娉并不可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如实告知，而且她看到江扬那副情凄意切的样子，眼眶红通通，感觉下一秒就像是要哭出来。
她果断选择第一时间去顺毛，踮起脚尖就在对方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我要是不相信你的话，当初就不会跟你一条路走到黑了！”
“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不管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你都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人生，谁都不可以中途逃走。”
江扬迅速竖起三个手指头朝天，“我发誓，我江扬这辈子只爱陆湘娉一人，情真意切，至死不渝……”
“不要！”陆湘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条件反射般捂住了江扬的嘴，“你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你就是了。”
眼睁睁看着江扬瞬间破涕为笑，活像只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大狗狗，陆湘娉心里也是颇为无奈。
真不知道拿这人怎么办才好！
最后也就只能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方为解气。
还真是个傻的！
连别人利用她都看不出来！
如果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她该会有多伤心啊……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心疼她？
明明这段感情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在江扬身败名裂的那一刻，自己就应该功成身退了。
可自己又为什么还要跟她定下这么愚蠢的承诺呢？
灵魂在代替着身体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正如假面戴在脸上太久了，便会彻底取不下来，虚情假意演得太过入迷，也会在悄无声息中成了真。
多么可笑的两个傻子啊！
转眼之间，天色渐沉，黄昏代表着光明与黑暗之间的过渡，它既拥有前者的绚丽，也拥有后者的凄美，虽然过程比较短暂，但惊鸿一瞥，恰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彩的奇迹。
在江扬和陆湘娉离开之后，这所在训练营里至关重要的演播厅会场，又迎来了它的新访客。
夏程程跟在一位体态娇小的工作人员身后，心里头紧张得不得了，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双腿在微凉的穿堂风中直打哆嗦，手心也早就已经冒出了冷汗。
直到工作人员把她带到一所会议室大门前，转身离去之际，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将人叫住，“姐姐，到底是谁要见我？”
工作人员爱莫能助地摊摊手，“我只是个负责带路的打工人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你还是自己去看吧，不要问我，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程程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色大门前，未知的恐惧往往会给事物赋予超出它本体之外的压抑感，如果面前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在此刻的夏程程眼中，几乎变成了一个有进无出的可怕洞穴。
就连夏程程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她是做了多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才郑重其事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吱嘎——”
在那身短促的门板摩擦声中，夏程程思考了很多：
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把自己叫过来？
他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门那边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然而事实证明，门的那边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纤长的背影立在窗台前，身穿一件宽松版型的灰绿色西装外套，绑着一个比较随意的半扎发，简约却不失优雅。
这个背影……好熟悉。
“你是……”夏程程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人，声音微微颤抖着，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只是一直都不敢确认，亦不敢直接唤出声来。
听见从门口传进来的声响，对方这才缓缓扭头，熟悉的面容渐渐显现出来，就连嘴角那抹从容淡定的浅笑，都与以往别无二致。
“程程，好久不见。”
“秋姨！”
夏程程惊呼一声，喜出望外地扑上前去，一把就将吉素秋给抱了个满怀，什么担惊啊受怕啊，瞬间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秋姨，你怎么会过来？”
吉素秋眼珠子一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哦，因为这几天我刚好在海南谈一笔生意，所以便顺路过来看看你。”
虽然是个随口胡诌出来的谎话，但好在夏程程不疑有他。
吉素秋抓着夏程程的胳膊，将人翻过去转过去地端详了许久，像是一个专业的古董收藏家，对着一尊新得到的宝物细细检查，越看越觉得其珍贵异常，美不胜收。
“你这段时间，好像还长胖了一点点？”吉素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嗯，看来龙曼妮并没有克扣你们的伙食费，算她有良心！”
并且还可以侧面印证，夏程程确实是把自己给养得挺好。
吉素秋一直悬着的心啊，终于在见到自家小孩的那一刻，稳稳当当地落进了肚子里。
不过夏程程的反应，倒是与她截然不同。
“我胖了？”她噌的一下大惊失色，紧紧捂着了自己的双颊，“那我是不是变丑了……”
吉素秋立马抬起手来，神色不悦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胡说！我们家程程天生丽质，怎么样都好看！”
胖一点怎么了？这才叫做健康！
放眼整个节目里，有比我们家程程更漂亮的女孩子吗？没有！
“我今天把你叫过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是太久没见了，想好好看一看你，顺带再留你吃个晚饭。”
吉素秋领着夏程程走向旁边的小办公室，刚一推开门，就见中间的那张大理石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好几样品相精美的家常饭菜，而且到现在都还冒着蒸蒸热气，香味诱人，直冲鼻尖。
二人在桌子前相邻而坐，吉素秋率先就往夏程程的碗里夹了一大块清蒸鲈鱼，“这些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菜，但愿你在这边待着的几个月里，口味还没有变。”
雪白的鱼腹肉上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细嫩无骨，入口即化，极致的鲜美在唇齿间漫延，唤醒了一段段属于过去的美好回忆。
“我想这一口，足足想了好几个月……”夏程程只感觉眼窝有些酸涩，眼前的画面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模糊，估计是被鱼肉里的汤汁给烫到了吧？
随后，她又夹起了一块金黄嫩滑的鱼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很好吃，还是跟家里面一样的味道，不过，要是能再加点辣椒就更完美了。”
吉素秋浅抿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燕窝银耳羹，装作漫不经心地同夏程程寒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三公正式舞台，应该就在大后天吧？”
“对啊！”
“所以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免得到时候嗓子哑掉，唱不出声来。”
夏程程握着筷子的手猛然一顿。
是啊，此时此刻，一切都是这么熟悉。熟悉的人，熟悉的饭菜，还有这熟悉的饭桌说教文化。
“哪里有这么严重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是天天都在担心你一个人在海南，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天冷了知不知道多穿衣服，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行了行了，秋姨，你关心我，我都知道！”
第一回合，夏程程完败。
惹得她只好手忙脚乱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先吃饭！再不吃的话，这一桌子好菜可全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