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雨夜迫降
第243章雨夜迫降
1940年3月9日,武汉。
长江的码头上,风很冷,吹得日军的太阳旗猎猎作响。
第十一军司令官,人称“智将”的冈村宁次中将,即将离开他经营已久的华中大本营,前往北平,就任更高阶的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送行场面肃穆而压抑。一排排将佐垂手肃立,没有人说话,只有冰冷的寒风和皮靴踏地的声音。
冈村宁次穿着笔挺的呢子大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过前来送行的下属们,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他没有发表任何长篇大论的告别演说,只是在坐上黑色轿车前,对前来接替他的、以及留任的幕僚们,留下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我走之后,第十一军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报复作战。”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弯腰钻进了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车队缓缓启动,扬起一阵尘土,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留下的将佐们,依然在寒风中伫立。
数日后,南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总司令官西尾寿造大将正对着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陷入了沉思。他那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重重地落在了长江中游的一个战略要地上……宜昌。
“就是这里……”他喃喃自语。
在他看来,第十一军在去年冬季攻势中的被动和狼狈,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能给那个盘踞在山城里的重庆政府,造成真正的、致命的威胁。
他们的拳头虽然硬,但总是打在上。
而宜昌,就是那把能抵在重庆喉咙上的匕首。只要拿下宜昌,就能切断长江航运,威胁重庆的侧翼,整个战略态势将彻底逆转。
因此,他下定了决心。就在1940年,就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集结重兵,发动宜昌战役!
3月20日,南京,总司令部一间雅致的会客室。
刚刚从关东军调来,接任第十一军司令官的园部和一郎中将,正襟危坐,神情紧张。
他的对面,就是整个中国战场的最高统治者,西尾寿造大将。
西尾寿造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动作缓慢而沉稳。
“园部君。”西尾寿造开口了,声音浑厚,“第十一军的战略地位,至关重要,你要好自为之。”
“哈伊!”园部和一郎猛地一低头。
“我举荐你来当这个司令官,是遇到了很大阻力的。”
西尾寿造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很多人认为,你一直在满洲,对付的不过是些土匪和苏联的二流部队,根本不了解和‘支那’中央军作战的复杂性。”
园部和一郎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是总司令官在敲打他,也是在点醒他。
“关东军向来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帝国陆军的精华。殊不知,这几年关内的战局,情况已经大变!”
西尾寿造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从东北来到华中,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不可锋芒毕露!”
“哈伊!卑职明白!”
“第3、第13师团,都是从开战之初就在华中血战的帝国精锐。
他们的师团长,山协君、田中君,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都在你之上。在他们面前,你不可骄横,更不能摆关东军的臭架子,以免引起下属反感,导致军令不畅!”
西尾寿造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园部和一郎的心上。
他这是在教他为将之道,更是为官之道。
最后,西尾寿造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站起身,拍了拍园部和一郎的肩膀。
“帝国正值用人之际,就看你的了。第十一军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那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帝国的瑰宝。
你不可辜负了他们,更不可辜负了天皇陛下的期望。
十一军肩负的任务很重,兵力略显不足。
我已准备从十三军和其他地方抽调部队归你指挥,三名第三飞行团调至武汉,为你助阵。”
说完,西尾寿造便转身离开了。
园部和一郎依旧保持着正坐的姿势,全身僵硬。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4月22日,园部向十一军下达了五月一日开始进攻的命令,因为是新官上任,园部不敢像前任冈村宁次那样在武汉遥控指挥,4月26日,他把自己的指挥所前移到了应山,宜昌随即战役正式开打。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天神的巨斧,猛地将漆黑的夜幕劈成两半。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碾碎。
倾盆大雨,不,应该说是泼天的大雨,如同银河决堤般疯狂地从天穹之上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混沌的、被水淹没的沼泽国度。
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半人高的水,狂风夹杂着雨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按理说,在这种能见度几乎为零、风切变足以撕裂机翼的极端恶劣天气里,任何机场都应该关闭,任何飞机都应该乖乖地待在机库里。
但诡异的是,今夜的宜昌机场,却反其道而行之。
跑道两侧,一排排昏黄的指示灯,顶着狂风暴雨,顽强地亮着,在浓密的水幕中投射出一条模糊而朦胧的光带,如同通往冥府的引路灯。
就在这片狂暴的天地之间,一个黑点,正摇摇晃晃地从雷云中钻出。
那是一架道格拉斯dc-2客机。
这架双引擎的客机在狂暴的气流中,就像一片无助的树叶,机身剧烈地颠簸、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它时而被一股巨力猛地向上抬升,时而又被狠狠地拍向地面,仿佛随时都会失控解体。
飞机对准了那条微弱的光带,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姿态,摇摇晃晃地俯冲下来。
“吱嘎——!”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飞机的轮胎终于接触到了湿滑的跑道!巨大的水被轮胎向两侧排开,形成了两道壮观的水墙。
飞行员显然在与失控的飞机进行着殊死搏斗,飞机在跑道上疯狂地画着“s”形,好几次机翼都几乎要擦到地面,最终在冲出跑道的前一刻,才险之又险地停了下来。
不等飞机的引擎完全熄火,三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就如同早就埋伏好的猎豹,猛地亮起大灯,引擎轰鸣着从停机坪的阴影中冲出,卷起漫天水雾,精准地停在了客机的旁边。
“咔哒。”
客机的舱门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那是一名军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陆军将官服,肩上的三颗将星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雨水瞬间就打湿了他的军帽和肩膀,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目光如电地扫视了一下下方。
早已等候在车旁的几名军官立刻拥了上去,撑开雨伞试图为他遮雨。
“不必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挥手推开了雨伞,迈开大步,直接走下舷梯,踏入了泥泞的雨水中。
几名军官不敢多言,立刻簇拥着他,将他护送到了中间那辆轿车的后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三辆轿车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调转车头,马力全开,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无尽的雨幕和黑夜之中。
整个过程,从飞机降落到车队离开,不超过三分钟。
随着车队的离去,宜昌机场跑道上的灯光,也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了。
这片天地,重新被狂暴的雷雨和无边的黑暗所吞噬,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吱呀——”
宜昌城防司令部作战指挥室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夹杂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寒风。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深色的将官制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而硬朗的线条。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发梢、下巴不断滴落,在他走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尽管外表狼狈不堪,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那双在昏暗走廊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瞬间扫过整个房间。
“起立!”
伴随着值星官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作战室里“唰”的一声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动作声。
椅子被推开,皮靴在地板上磕碰,原本或坐或站、或在地图前低声讨论的十多名将官,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站得笔直,向着门口的来人挺胸敬礼。
“李长官好!”
洪亮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作战室里回荡,将原本凝重压抑的气氛瞬间点燃。
来人正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
他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然后便迈开大步,径直走向了长条会议桌最上首的位置。
他没有理会勤务兵递过来的毛巾,而是随手将那顶可以拧出水的军帽摘下,“啪”的一声,带着一蓬水,扔在了铺着巨大作战地图的桌面上。
这个简单而粗暴的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李宗仁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他环视了一圈自己手下这些神情肃穆、眼含期盼的将领们,没有一句废话,直接用他那带着浓重广西口音的洪亮嗓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都说说吧”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面前巨大的地图上,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宜昌”两个字上,“现在宜昌的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