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撤离

第255章撤离

“草……这打的是什么仗啊!”

看着通讯兵刚刚送来的、由李宗仁亲自发出的电报,苏耀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随手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递给了身边的作战参谋。

作战餐欧接过电报,迅速地扫了一眼,严肃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此前……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胜利者。

飞机、重炮轮番上阵,把不可一世的日军精锐炸得人仰马翻,打得鬼哭狼嚎。

光是第三师团和第十三师团,就被他们联手三十三集团军,在这南瓜店前前后后,硬生生啃掉了七八千人。这场大捷,足以让任何一支中国军队吹上好几年。

可现在呢

一眨眼的功夫,风云突变。

友军顶不住了,日军的援兵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之前那个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的南瓜店,瞬间变成了一个四面漏风的死地。

而他这个刚刚还在享受胜利果实的“英雄”,下一秒就要准备夹着尾巴跑路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苏耀阳烦躁地在指挥部里踱了两步,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能理解李宗仁的决定。

虽然他们在南瓜店这个局部战场上,靠着超越时代的火力优势,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术胜利。但在整个枣宜会战的宏大战略棋盘上,第五战区,乃至整个中国军队,依旧是处于绝对劣势的一方。

大势如此,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他这点小小的胜利,就像往一条奔腾的大河里扔进了一块石头,虽然能溅起不小的水,但根本无法改变河流的走向。

宜昌……估计是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苏耀-阳停下了脚步,眼神中的那丝烦躁和无奈,迅速被一贯的冷静和果决所取代。

跑路就跑路,没啥可丢人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这支核心力量还在,只要本钱还在,他随时都能拉起一支更强大的部队,把今天丢掉的场子,加倍找回来。

他思索了片刻,脑中已经迅速构思好了撤退的初步方案。他抬起头,看向皮若愚,以及指挥部里所有正等待着他命令的军官们。

“传我命令!”苏耀阳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命令各部队,立即停止追击,收缩防线!以营连为单位,交替掩护,构筑临时阻击阵地。

给老子把所有能带走的武器弹药、设备物资都装上车!带不走的,就地销毁,一根毛都不能留给小鬼子!」

“命令工兵部队,从现在开始,在我们撤退的道路上,给我埋上足够的地雷!桥梁、隘口,所有能炸的地方,都给我装上炸药!我要让小鬼子的追兵,每前进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命令海盗飞行大队,天亮之后,对所有可能追击我部的日军部队,进行无差别阻滞轰炸!不用吝惜弹药,给我狠狠地炸!”

“最后……”

苏耀阳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通知全军,做好准备。今天深夜,我们……开始撤退!”

撤退是一门复杂的工作,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哪支部队先撤哪支部队后撤,如何交替掩护,撤退的路线等等,都是一门大学问。

参谋们忙活了好几个小时,这才整理出了撤退计划交给苏耀阳,后者看过计划后思索了好一会,这才签了字。

…………

深夜,凌晨两点。

南瓜店的夜,寂静得有些诡异。

白天还炮声隆隆、杀声震天的战场,此刻只剩下微风吹过废墟时发出的呜咽,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山西民团的阵地里,却正进行着一件与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事情——吃宵夜。

四团一营三排的排长张文山,正蹲在一处断墙后面,用勺子大口地扒拉着自己滚烫的铁饭盒。

饭盒里,是后勤部门用卡车紧急运上来的热乎乎的牛肉罐头炖土豆,白的高粱米被浓郁的肉汤浸泡得油光发亮,香气四溢。

“他娘的,过瘾!”

一名年轻的一等兵一边烫得嘶嘶哈哈,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跟着苏长官打仗就是舒坦,打了胜仗有肉吃,要跑路了,还能吃顿饱的!”

张文山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可不是简单的“舒坦”。

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

苏长官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支饿着肚子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同样,也跑不快。

谁也不知道这撤退的路上会发生什么,也许要连续急行军几十上百公里,也许转头就要和追上来的鬼子干一架。让士兵们在出发前填饱肚子,积蓄好体力,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准备。

这种于细微之处见真章的关怀,正是这支部队凝聚力和战斗力远超其他军队的根源。

凌晨三点二十分,随着指挥部一声令下,这场精心策划的大撤退,在夜幕的掩护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最先行动的,是炮团。

早就准备完毕的炮团开始对着日军阵地开始了议论猛轰,密集的旁炮火不断的轰击着日军的阵地,导致日军阵地上火光冲天,一时间日军阵地一片混乱。

这场炮击虽然不密集,但持续不断的轰了一个多小时,搞得日军全军上下紧张兮兮的,还以为山西民团要搞夜袭呢。

只是日本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苦苦忍受着炮击的时候,对面那支军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炮声的掩护下驶上了通往宜昌的公路。

首先是野战医院的卡车车队,医护兵们,正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车上的伤员,他们是这场胜利的功臣,必须被最优先、最安全地转移。

随后,是黄观涛的二团和装甲团。

大地的轻微震颤中,一个由数十辆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坦克的履带碾过碎石瓦砾,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它们没有丝毫的慌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胜利者的威势,开始了转移。

最后,才是苏耀阳指挥的四团和五团,他们作为后卫部队,在工兵们埋设好最后一颗地雷、炸毁了最后一座关键桥梁后,才井然有序地登上了卡车,汇入了那条向西奔腾的钢铁长龙。

整个撤退行动,虽然规模浩大,车水马龙,动静闹得一点也不小。

但对面的日军阵地却毫无反应。

此时的日军正忙着躲避炮团射来的炮弹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即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隐隐轰鸣声,亦或是看到了地平线上那条隐隐约约的影子正缓缓向东移动。

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支那军在调动还是他们又要发动新的进攻

在没有接到上级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带着满心的困惑和恐惧,看着那支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西边的夜幕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天将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的对手,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溜走了。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光,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南瓜店上空的夜幕时,日军第三师团步兵第五旅团的旅团长,片山理一郎少将,才终于从极度的疲惫中被叫醒。

他不是被炮声惊醒的。

事实上,让他和所有日军官兵感到极度不安的,正是这该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往常的这个时候,对面阵地上那支凶残的支那军队,早就该用他们那打不完似的炮弹,开始新一天的“晨间问候”了。可今天,整个阵地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怎么回事对面的支那军在搞什么鬼”

片山理一郎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地问道。他的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硝烟、汗水和廉价香烟混合的难闻气味。

没有人能回答他。

所有的前线观察哨,都报告了同样诡异的情况——对面死一般的寂静。

这倒不是说第三师团的士兵们都成了废物。

实在是过去几天的战斗,太过惨烈了。

这支自诩为“精锐”的王牌师团,遭遇了自中日开战以来,最为惨痛、也最为屈辱的打击。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士道精神,在对方那铺天盖地的炮火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坦克面前,被砸得粉碎。

士兵们的士气,已经不是简单的下滑,而是濒临崩溃。许多士兵晚上甚至不敢闭眼,生怕在梦中也被那种从天而降的重磅炸弹撕成碎片。

在这样一种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状态下,谁也没有想到,那支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的中国军队,居然会玩一手夜半跑路的戏码。

这完全不符合军事常理!哪有打赢了的一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了的

直到天色大亮,一支由最精干的老兵组成的侦察小队,才在军官的再三催促下,颤颤巍巍地爬出战壕,小心翼翼地向着对面的阵地摸去。

他们做好了被伏击、被狙杀、被炸上天的所有准备。

但他们遇到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战壕,大量被遗弃的弹药箱(里面的弹药当然是空的),以及满地狼藉的、还带着余温的罐头盒子。

更让他们感到心惊的是,地面上那无数道深深的车辙印,清晰地昭示着,昨晚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机械化部队,从这里从容不迫地撤离了。

他们甚至还在撤退的路上,炸毁了关键的桥梁,并在一些必经之路上,留下了“此路有雷,欢迎光临”的简易警示牌——那是用汉字和蹩脚的日文片假名写成的,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

当这份屈辱的报告送到片山理一郎面前时,这位陆军少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八嘎呀路!”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行军桌,桌上的地图、文件和茶杯散落一地。

耻辱!这是天大的耻辱!

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阵地,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而他们的敌人,那个把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的山西民团,却早已逃之夭夭。

一名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报告了根据航空侦察和技术部门的测算得出的最新结论。

“报告将军阁下……根据……根据我方推测,支那军主力……目前……目前已经撤离至我方一百多里地外……”

一百多里

这个数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片山理一郎和所有第三师团高级军官的脸上。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现在立刻组织追击,也只能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吃灰。园部司令官那个宏伟的、不惜一切代价的“铁钳合围”计划,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费尽心机打造的牢笼,连根毛都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