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宴请
秦昭琼于马上,向每一位致意的兵士颔首回礼,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从凤京带来的一千禁军精锐几乎死伤殆尽。
身后囫囵个能骑马的不过三四十人,余者皆需人搀扶或同乘一骑。
对于初建的凤翎营而言,这一仗……太过残酷。
然而,从整个战局来看,大乾无疑取得了大胜。
五千神策玄甲军这支恐怖的战争巨兽,自侧翼悍然撞入朔风军阵。
那些差点将凤翎营彻底吞噬的厚重防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得粉碎。重甲铁骑自左翼突入,贯穿中军,直透右翼,而后勒马回旋,再次发起冲锋。
将庞大的朔风军阵来回碾压,冲凿了整整四遍!
最终,敌军彻底溃败,兵败如山倒。
而在玄甲军发起冲锋的同时,镇北关主城门轰然洞开。
养精蓄锐已久的守城骑兵汹涌而出,步卒紧随其后,将原本困于瓮城中绞杀的朔风先锋军反包围其中。
巷战的局势瞬间逆转,变成了大乾军对入侵者的围猎与清算。
此战,正如镇北大将军袁震所期望的那般,一战定乾坤!
朔风先锋军几乎被全歼于瓮城,左翼被打残,中军与右翼彻底溃散,伤亡惨重,短时间内绝无再战之力。
秦昭琼一路无言,回到了镇北关内。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以袁震为首,所有高级将领俱在。
见到秦昭琼入内,众将齐刷刷抱拳,单膝跪地,“将军!”
袁震是陛下继曹承安之后提拔的北境大将,算得上皇党新锐。
军中虽有派系,但在秦明凰多年经营之下,人心凝聚,尚算纯粹。
更何况军人最重军功与勇武,大殿下亲冒矢石、身先士卒,近乎拼光了那两千凤翎营轻骑,此等壮烈与功绩,已赢得了所有北地将士的尊重。
“众将请起。”秦昭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与沙哑,
“袁将军,此战虽胜,然强敌未远。
暗中很可能还有二品境强者窥伺,我等尚不知朔风此次骤然发难的真正缘由。
北境防务仍由你全权主持,我不会妄加干涉。”
“末将领命!”袁震沉声应下。
各部救援伤患、加强关墙巡防、清点战损、登记阵亡将士名录、扑灭余火、安抚百姓、整顿军备……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大战之后必须立刻处理的要务,这方面秦昭琼确实欠缺经验。
凤翎营并无巡防任务,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不会披挂作战。
因为今日一战,即战力几乎都已经打残了,剩下的唯有补充兵力、加强训练。
秦昭琼带着残部返回凤翎营驻地,身后还跟着袁震刚刚拨给她的三千玄武军士卒。
毕竟那神秘的二品境敌人尚未现身,唯有身处大军环伺之中,方能确保安全。
尚未抵达营门,便见留守的两千未曾出战的女兵早已翘首以盼,密密麻麻地站在辕门外。
当她们看到殿下身后伤痕累累、人数不足百人的残部时,人群中顿时响起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却又迅速被死死捂住,只剩下低沉到令人心碎的呜咽在寒风中飘荡。
秦昭琼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惶恐的脸庞,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
握着缰绳的手指太过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胜利的荣光之下,是冰冷残酷的牺牲,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
朱雀南道,百越都护府。
时值白露,北地已渐露秋寒,而南疆却依旧闷热潮湿,空气都比北境粘稠。
都护府衙署的书房内,窗扉大开。
没见灌入多少凉风,只听得外面不知名的虫子聒噪不休。
二皇子秦景珩独自立于巨大的南疆舆图前,指尖无意识地在图上山川河流的脉络上划过。
眉头紧锁,怔怔出神。
南疆骚乱,非一朝一夕之事。
百越都护府作为大乾疆域南端的门户,直面着广袤又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
那里是无数彪悍部族的栖息之地,地形复杂,瘴疠横行。
大乾倚仗的国之重器——强大的重甲骑兵在此等地方根本施展不开。
数百年来,朝廷始终怀着一统南疆的雄心。
不知进行过多少次或大或小的征伐,却往往损失惨重,无功而返。
那些土着蛮部占据着绝对的地利,对密林了如指掌,神出鬼没,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各种阴毒的陷阱、防不胜防的奇异毒素,让大乾军队每向前推进一寸都苦不堪言。
最致命的是,即便侥幸夺得些许地盘,也根本难以固守。
补给线漫长而脆弱,随时可能被切断。
与之相对,那些蛮部却时常出山劫掠边境州县,来去如风。
抢了粮食财物和人口便迅速遁入茫茫林海,消失无踪。
其行径如同附骨之疽,虽不致命,却令南疆军民常年不得安宁。
此番母皇派他前来,正是因探查到南疆各部族近来异动频频。
小规模冲突较往年骤然增加,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前所未有的大动作。
秦景珩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些代表险峻山地和原始丛林的区域反复巡梭,眉头越皱越紧。
今年南境气候并无异常,水灾旱灾都未曾波及此地。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如此躁动?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抵达此地半月有余,除了认识了大大小小的军中将领和地方文臣,于南疆暗流汹涌的根源,竟一无所获。
这绝不行!
就在秦景珩心绪烦乱之际,书房外传来轻叩声。
“进。”
他身边的第一幕僚徐慎之缓步走了进来。
徐慎之年约四旬,面容清瘦,留着长须,眼神沉稳。
“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今日宴请的客人也都到了厅中等候。”
秦景珩回过神,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烦躁。
日日宴请,除了军中将领便是府衙文臣,再加上些当地所谓名士豪商。
杯觥交错,虚与委蛇,于正事有何裨益?徒耗光阴罢了。
“以后这类宴请都取消了罢。”秦景珩语气带着不耐,
“当务之急应集中于军务边防,而非这些无谓的应酬。”
徐慎之闻言并未惊讶,只是微微颔首:
“殿下所言极是。
只是今夜这最后一次宴请,客人已至,不妨一见。
或许,会有些意外之得。”
秦景珩瞥了他一眼,压下心中不快。
也罢,终归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