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决议与备战
渊海城，城主府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百余位元婴修士或坐或立，无一不是纵横无尽妖海多年的人物，此刻却皆因蓝明真人放出的消息眉头紧锁，周身灵压不自觉地微微荡漾，使得殿内光影都显得有些扭曲。
李阳静坐于一角，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细微反应都收入眼底，并未将心中猜测直接说出来。
待诸多元婴消化完这个爆炸性消息后，不少人的眼神开始闪烁，显然各自打着算盘。
良久，一位修为已达元婴后期的黑脸老者重重咳了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蓝道友你飞仙岛既然将我等人族菁英尽数召集于此渊海城，想必不只是为了告知我等这个噩耗。”
“海族王庭若真倾巢而来，其势绝非我等任何一家一派所能独力抗衡。事关我等人族安危，不知飞仙岛…可已有应对之策？”
黑脸老者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在场诸人，语气沉重：“战端一开，在座诸位，能有几人安然保存性命？”
“就算是逃离无尽妖海，去往别的修仙州，难道哪里就没有元婴修士了？”
这番话顿时点醒了那些想要提前逃离的元婴修士，若真全面开战，无尽妖海的人族会不会灭亡，他们不知晓，但是他们这些元婴修士一定是海族重点关注的目标。
届时逃，逃不掉，即使捡得一条性命，去往别的修仙州，又要重新开始打拼。
大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声。
主位之上，飞仙岛的蓝明真人缓缓起身。
“万道友所言，正是我等之忧。”
“海族王庭发出征伐令，确是我等前所未有之劫难。”
“今日邀集诸位道友于此，非为徒增恐慌，实为共商应对之法，为我等争一线生机，为这无尽妖海亿万凡人修士，觅一条活路。”
“蓝某与先期抵达的几位道友初步议定，应对之策，首要在于二字：‘合力’。”
蓝明真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唯有摒弃门户之见，散修宗门共为一体，方能凝聚起足够的力量，抵挡海族兵锋。”
他略一停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继续道：“故此，我等首要之事，便是将海族来袭之事，以最快速度，最广范围，通告整个无尽妖海。”
“所有海域、所有岛屿，所有修士聚集之地，皆需知晓海族来袭一事，令其有所准备。”
“之后便是划定防线，收缩力量，集中防御，避免被海族逐一击破。”
“蓝某的想法是以我飞仙岛、神龙谷、天一剑楼、万修商盟、御妖派、万宝阁、云瀚宗，七派山门为核心据点，连点成线，构筑一道防线。”
说着，他袖袍一挥，一道灵光射出，在空中化作一幅巨大的无尽妖海地图光影。
地图之上，七个光点熠熠生辉，彼此之间以灵线勾连，形成一道蜿蜒曲折却将无尽妖海中人族最富庶区域护持其后的大型防线。
“凡防线之外之岛屿、势力，无论是宗门、世家，还是散修洞府，需尽快组织搬迁，撤入防线之内。”
“七派愿开放麾下海域，岛屿，接纳迁入者，共渡时艰。同时，沿线布设巨型预警、防御阵法，集结修士组成巡逻和阻击队伍……”
“什么？！搬迁？”
蓝明真人话音未落，一个尖锐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只见一名身着华服身材微胖的元婴中期修士猛地站起：“蓝道友，你可知我那金霞群岛位于防线之外近六万里之遥？”
“岛上不仅有我经营数百年的洞府，更有三条中型灵脉，门下弟子数百，附属家族连同凡俗人口数以亿计。岂是说搬就搬的？这损失谁人来赔？更何况，仓促之间，万里迁徙，途中若遇海族或凶猛海兽，又当如何？”
此人名为金烁老祖，是一名颇有势力的元婴散修，其金霞群岛以盛产一种特殊灵矿闻名。
“哼，金烁道友所言极是。”
另一名身材干瘦，眼神阴鸷的老者附和道，此人是阴鬼道人，元婴初期修为，其洞府所在的黑水岛同样被划在防线之外。
“我那水阴岛地脉特殊，乃修炼我独门功法的绝佳之地，离了那里，我修为进展必然缓慢。”
“你们七派山门位于防线之内，自然高枕无忧，却要我等舍弃基业？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没错！”
“我等散修积累一份家业何等不易。”
“七派莫非是想借此战，削弱我等散修实力不成？”
顿时，大殿内超过四十位洞府或重要基业位于防线之外的元婴散修纷纷出言附和，情绪高涨，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让他们放弃经营多年洞府老巢，无异于割肉剜心。
李阳默默看着，他的紫竹岛幸运地位于防线内侧，倒是免了这搬迁之苦。
不过他能理解那些散修的不满，若是他的紫竹岛被划在这所谓的“防线”外，他一定第一时间站出来据理力争。
毕竟以散修之身修炼至元婴境界，谁不是历经千辛万苦，洞府灵脉乃是道基所在，岂肯轻易舍弃。
李阳目光转向七派修士，想看他们如何应对。
面对汹涌的质疑，蓝明真人面色不变，似乎早已预料到此番情景，他并未立即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突然，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冲天而起，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之声。
众人皆是一惊，望去只见天一剑楼席位上，一位背负古剑中年修士缓缓站起，其目光如剑，扫过那些激动的散修，冷然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是天一剑楼的楼主，庄安，元婴后期大剑修，其实力在场中足以排进前三。
几乎同时，御妖派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云瀚宗一位笼罩在黑雾中的修士、万宝阁一位周身环绕火焰符文的女子、
万修商盟一位青衫飘飘的文士、神龙谷一位身材敦厚如山的男子等五元婴后期修士，齐齐向前一步。
紧接着，七派共计四十七位元婴修士，几乎同时放出自身气息。
虽然没有咄咄逼人的言语，但那凝聚在一起磅礴之势，如同无声的海啸，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沉重得让人心悸。
顷刻间场中元婴散修便认清了一个事实，在顶尖战力和整体实力上，七派联盟远胜于在场的散修联盟。
散修这边虽然人数占优，有六十八人，但元婴后期仅有四人，包括那黑脸老者万墨在内。
此刻万墨眉头紧锁，看着七派修士，又看了看身边群情激奋却实则底气不足的散修同道，心中暗叹一口气。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
蓝明真人此时才再次开口，声音平和，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非是我七派有意为难，实乃形势所迫。”
“防线必须收缩，方能集中力量。若防线过长，兵力分散，则处处是漏洞，海族大军可轻易突破一点，届时全线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诸位在外海的基业，同样无法保全，甚至可能因孤立无援而率先被海族大军碾碎。”
“搬迁损失，我等深知。七派愿共同出资，给予一定灵材、灵石补偿，并承诺，战后退还各位原址，若原址灵脉受损，七派将协助修复。并且，迁入防线内后，七派辖下坊市、洞府，对各位及所属势力开放。”
金烁老祖脸色变幻，还想说什么：“可是……”
“没有可是。”
庄安冷声打断，语气斩钉截铁道：“此事禁绝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生死存亡之战。要么，遵从号令，收缩防线，集中力量，尚有一线生机。”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要么，各自为战，被海族逐个击破，身死道消，基业一样落入海族之手。如何选择，诸位自行斟酌。”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在实力和现实面前，散修们面面相觑，虽然脸上仍有不甘、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们明白，庄安说的是事实，失去七派作为核心和组织者，他们一盘散沙，根本无力对抗海族大军。
万墨长叹一声，站起身，对着七派修士拱了拱手，又转向散修们：“诸位，蓝道友、庄道友话虽直接，却是不争之理。”
“如今我等唯有抱团取暖，方能求生。舍弃外物基业固然心痛，但总好过身死魂消。老夫的墨云岛…也在防线之外。老夫…同意搬迁。”
连修为最高的万墨都如此表态，其他散修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
金烁老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阴鬼道人冷哼一声，却也未再反对。
见大局已定，蓝明真人面色稍缓，语气也柔和下来：“多谢墨穹道友及诸位道友深明大义。搬迁事宜，稍后会有细则与各位商议，我七派定会尽力协助，减少各位损失。”
大殿之内，先前因防线划分而起的躁动与不满，此刻已被一种凝重而肃杀的气氛所取代。
蓝明真人环视全场，见诸多元婴散修虽面色各异，却不再出声反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他知道，这些散修元婴们或许心中仍有芥蒂，但至少在大义和自身安危面前，他们选择了暂时搁置争议。
只要殿内这上百元婴不再集体闹腾，形成决议，那么防线之外，那些数量更为庞大的金丹、筑基修士们，即便有再大的委屈、再多的不满，也终究翻不起浪来。
修仙界，终究是实力为尊，顶层修士的意志，决定了战争的走向和无数低阶修士的命运。
解决完防线划分这块烫手山芋，蓝明真人神色未有丝毫放松，反而愈发严峻。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道友，防线划定只是第一步，是划下了我们与海族搏杀的棋盘。接下来，才是关乎我等生死、关乎整个无尽妖海亿万万人族存亡的关键，那就是我等元婴，该如何与海族元婴作战？”
话音落下，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知道正菜上桌了，与同阶修士生死相搏，绝非之前划分利益时的口舌之争可比。
蓝明真人没有卖关子，直接切入核心：“海族王庭的元婴期修士，数量远超我等。粗略估算，至少比我等多出一倍。”
“嗡……”
一阵压抑的惊呼声在人群中传开，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数字依旧让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数量差距如此之大，意味着在整体战力上，人族一方处于绝对劣势。
“因此，”蓝明真人声音陡然提高，压下骚动：“绝不可再如以往小规模冲突那般，逞个人之勇，与海族单打独斗或是小规模混战！那无异于自寻死路，更是将整条防线置于险地！”
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位修士：“蓝某与七派道友商议后，提出以下应对之策，请诸位道友参详补充。”
“第一，混编小队，合力御敌。”
“我等所有元婴修士，除元后大修士外，皆需混编成若干作战小队。每支小队的人数，严格规定不得低于五人。小队成员，将是诸位在未来血战中最为可靠的依仗。”
蓝明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个信息，继续道：“组建小队仅是开始。第二，合击战法，演练纯熟。”
“各小队必须在战前，根据成员特点，选择乃至创造一门适合的合击战法，日夜演练，务必做到心意相通，如臂指使。七派会开放部分藏经阁，提供多种合击战法供道友们选择，并有专精此法的道友从旁指导。”
殿中诸多元婴修士也都明白，习练合击战法有时并不一定力斩强敌，只要能护持住自家性命即可。
“第三，依托防线，固守为上。”
蓝明真人语气极其严肃，“如非必要，绝对禁止任何元婴道友擅自脱离防线阵法保护，外出浪战。”
“海族狡诈，且于无尽妖海中占据地利，极易设下陷阱，进行围杀。我等每一位元婴修士都是宝贵的战力，折损一人，便是对整条防线的重大打击。”
“我们的任务，是依托精心构建的防线阵法、禁制，最大限度地杀伤来犯海族，保存自身。绝非好勇斗狠，争一时之长短。”
其实蓝明真人还有一句话未说明，只要海族王庭没有第一时间打穿七派构成的防线，那所谓的征伐令就是一道笑话。
只要双方僵持在这条防线上，蓝明真人就有自信打赢这场战争。毕竟他们人族修士要是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在无尽妖海中站的住脚跟。
即使最后七派连同诸多元婴散修支撑不住，他们也能向陆地上的人族宗门进行求助，区别只是付出代价大小。
最后，蓝明真人目光投向殿内前端那寥寥十位修为在元婴后期的身影：“第四，元后修士，机动策应。”
“我等元后修士，将不固定隶属于任何小队或防线节点。”
“我等职责，是作为机动力量，高踞云端，俯瞰全局。一旦某处防线出现缺口，或是探测到海族元婴大规模集结，有顶尖强者出现，我等便会最快速度驰援，雷霆一击，化解危机。同时，亦会伺机寻找对方强者，执行斩首战术。”
其实，即便蓝明真人不提出这些，殿中许多经验老道的元婴修士，也早已自发地开始寻觅熟悉，可信赖的道友结伴。
毕竟，修仙界同级斗法，亘古不变的道理便是：法宝多不如境界高，境界高不如人数多。
同阶修士之间，若能默契配合，其产生的战力提升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李阳注意到，当议题从利益划分转到如何面对生死大敌时，所有人的态度都显著改变。
即便是之前那几个跳得最凶、强烈反对搬迁防线的散修元婴，此刻也收敛了愤懑之色，眉头紧锁，开始认真思索，甚至不时有人开口建言献策。
一位身材魁梧，显然是修炼火系功法的散修大汉补充道：“合击阵法固然重要，但小队成员间的传讯、预警也必须跟上。”
“在下建议统一配发更高阶的传讯符或小型感应阵盘，确保在混乱战场上能及时联系，互相支援，避免被分割围歼。”
还有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元婴修士则冷声道：“固守并非一味挨打。是否可组织精锐小队，在阵法掩护下，偶尔进行短促突击，剿灭阵前嚣张之敌，既可提振士气，亦可削弱对方力量？”
蓝明真人认真听着每一条建议，不时点头，与身旁的几位元后修士交换意见，显然是在不断完善最初的构想。
最终，在第三天黎明时分，一套相对完备的元婴层级作战方案初步确定下来。
包括小队的组建、合击战法的选择、元后修士的通讯联络方式、参战元婴的后勤保障等等，都有了清晰的条例。
李阳随着人流走出渊海城大殿时，深吸了一口略带海腥味的清新空气。
尽管讨论了三天，但这个效率在元婴修士的集会中，已经堪称惊人。大敌当前的巨大压力，迫使所有分歧和扯皮都被压缩到了极限。
决议既下，蓝明真人没有丝毫拖延，当天便在渊海城中心上空以巨大的显影术向全城修士公布了海族王庭那份充满杀意的征伐令。
消息如炸雷般瞬间传遍全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哗然与恐慌。
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和逃离潮。
然而，七派对此早有准备。
还不等恐慌彻底蔓延开来，七派麾下早已部署就位的精锐执法队与核心弟子们便迅速行动了起来。
他们的人数众多，训练有素，如同磐石般牢牢控制住了城内的每一条主要街道，重要店铺。
在铁腕手段之下，城内的秩序很快被重新稳定下来，同时一股浓郁的杀伐气氛自城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