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不沾分毫
赵嬷嬷在院门口接着,一看她半昏半怔的模样,自己险些犯了心疾。
凤澜院平静了没多少日子,顿时又乱了起来。
丫鬟媳妇们熬药请府医,立刻闹得不可开交。
能顶事的芷清又不在了,底下的丫鬟多不中用,满院子乌烟瘴气。
别人倒是还罢了,唯有赵嬷嬷恨天怨地,只要打骂跟出去的小丫鬟。
那两个小家伙儿没办法,跪在院里哭了半天,才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凤澜院里头的下人,几乎都是沈家来的陪房陪嫁。
一听说魏家的探花姑爷出了事,自然是吓得不轻。
再加上这个节骨眼儿芷清突然要走,难免私下里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赵嬷嬷又气又急,眼前又没有帮手,又怕沈氏犯疯魔,顿时慌了手脚。
忙打发了几个媳妇,分别往沈家魏家去,令好生打听消息来回禀。
这头凤澜院里看大夫熬药,手忙脚乱闹哄哄,偏芷清娘还要来添乱。
但今天大闹一场,管事娘子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赶紧打发。
依着芷清的心意,与沈氏绝了恩情,心里还有几分惭愧,只想一走了之。
可她娘到底有些心思,眼瞧着女儿吃苦几年,就不肯走个罄身子。
芷清跟着沈氏嫁过来,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还有不少行李箱笼体己。
他们夫妻在庄上当差,月例银钱没有多少,膝下还有个小儿子养活。
一来指着带出来东西贴补家用,二来给芷清说亲成婚,也要备些嫁妆。
二十岁才赎身出府,赶着年庚要往外聘嫁,定要寻个正经人家。
陪送的嫁妆银钱若指着父母,不知要攒到什么年月去,岂不是耽误了!
因此芷清娘顾不得颜面,求着管事娘子,要去凤澜院抬女儿箱笼。
“我女儿从沈家跟到宁家,伺候主子十多年,好歹有些衣裳铺盖。头面首饰不敢说,些许花翠插戴总是有的。连同这些年攒下几两月例银子,好歹请主子赏给我们,将来打发她出阁,也有两分体面。”
管事娘子见她这般央求,不由得摇头叹息。6腰墈书王 哽欣最全
“你们娘俩真是好糊涂,如今大奶奶恨得芷清牙根痒痒,还能打发赏钱给你们不成?大奶奶的古怪脾气,连我们府里都领教,你们是沈家的下人,倒是不晓得她心思,还要上赶着求她。依着我说,你女儿能攒多少东西,倒不如丢开手罢了。往后抽空子,我替你回了管家的覃奶奶,无论是公中还是太太奶奶给体己,好歹赏二十两银子,与芷清做嫁妆就完了。”
这点事情芷清娘早已寻思过,思来想去还是不舍得。
当初在沈家时虽然清寒,可到了宁家后,一等丫鬟的份例总是不少。
这些年间就算攒不下什么,两套铺盖与四季衣裳,总还有两个箱笼。
其余花翠首饰汗巾子,尺头布料也有几段,连做鞋脚的碎绸都是好的。
何况芷清不是掐尖要强的女儿,月例银子向来是省简,少说攒了几十两。
无多有少这点子东西,就抵得上他们两口子的家当。
因此是千求万求,让管事娘子带着她们,走到凤澜院后门讨要箱笼。
此刻凤澜院上下已知晓缘故,丫鬟们不敢出头,看门婆子更不敢放进去。
芷清娘央及来央及去,只得从厨房里把范婆子唤了出来。
“知道范妈妈是最仁义的性子,好歹替我们进去,寻管事赵嬷嬷美言两句,把芷清的衣裳箱笼讨出来,我们早些出城回庄子里。”
这般舔着脸打旋磨求,范婆子无可奈何,只能进去唤赵嬷嬷去说。
赵嬷嬷才打发沈氏回屋躺下,用汤药灌了两颗朱砂丸。
令众丫鬟看着老府医诊脉,自己走出来让人去厨房唤范婆子熬安神汤。
就见范婆子在门口帘外站着,絮叨着将芷清娘的话说了两句。
不听此事还倒罢了,听见这个话赵嬷嬷顿时气红了眼。
颤巍巍抢到凤澜院后门,指着芷清母女破口大骂。
“自古做人家奴才,就该懂穿青衣抱黑柱,凡事替主子着想在先。从六七岁毛丫头,吃主子的
饭穿主子的衣裳,养活到现在成了人模样,竟还不如条狗知道护主!平日我常劝大奶奶,对这些小鬼儿宽厚,可见是我老糊涂。早知道都是吃里扒外的贱货,就该听娘家夫人的,一并都发卖到西坊子里去!”
如此指着鼻子骂了许久,险些气背过去,谁劝也是不听。
因念着沈氏还昏厥不醒,她老人家还不解气,厉声吩咐左右。
“凡是芷清的东西,一概不许她带出院!把她箱笼里好衣裳,还有首饰头面,都搬出来放到我屋里,将来留着给底下丫鬟穿!她那些贴身衣裳,鞋袜汗巾儿手帕花翠,全拿出来撂在院里烧了!妆奁里的银子,收上来放到库房。”
指手画脚嚷骂还不解气,还要气愤愤发狠。
“芷清这些年里,身上穿得头上戴的,哪样不是大奶奶给的?她要走也成,把衣裳鞋袜都脱了,走个光身子的,我才肯放她!如若不然,我去沈家回了娘家夫人,朝她爹娘讨回这十几年的衣饭钱来!”
这一顿话出口,后门上的芷清母女听得清清楚楚。
别说是她们,就连带话的范婆子,连同陪着来的管家娘子,都不禁发讪。
旁人都还罢了,这些话却把芷清的心肠戳的生疼。
当即甩了亲娘的手,一顿将头上的银钗子拔了,伸手就脱衣解裙。
凤澜院里的丫鬟当中,她还真不算打扮招眼的。
不过穿了套花绫衫子水蓝罗裙,外加件半旧石绿绣花褙子。
这一顿都脱了下来,只剩贴身月白绢袄子,一条葱白细布膝裤。
卸掉了钗环发带,头发也都乱散下来,全不成个体统模样。
将脱下的衣裳头面随手卷了,哭着往对面赵嬷嬷脚下一掼。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大奶奶?她现在这个模样,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从沈家跟她来宁家的丫鬟,死的死走的走,有几个有下场?你们打我骂我作践我,不过是我吃了沈家几年饭,穿了沈家几件衣裳而已!如今我都还了给你们,从此不欠你姓沈的半分半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