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祭礼,圣僧
江山更迭,世事如棋。!d,a′k!a~i\t?a~.\c-o?m¨
徐青坐镇仵工铺,一路迎来送往,见惯了市井小民,达官显贵;就连状元之才,一国君主也曾来去驻足。
今日,天色正好。
打铺子外边,又来了一个头顶佛光的俊和尚。
徐青瞧着对方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放到象姑馆都能直接出道了!
“先生,好久不见。”
陈留儿面含笑意,对徐青行了个合十礼,言行举止甚是尊敬。
“那要饭和尚到底是把你拐去了。你说说你,当和尚有什么好?不如来我丧门,一样能步入修行。”
“你看莳月,如今不也脱了阴秽鬼胎,成了灵体明净,纤毫不染的仙家?”
徐青多少有些可惜,他对和尚向来没什么好感,毕竟他可是这十里八乡的保生娘娘。
要是都当了和尚,他这业务还怎么展开?
这丧葬生意想要红火,也需要发展人口不是?
陈留儿闻言微微一笑道:“先生有大法力,大愿景,莳月能跟随先生无疑是前世修来的福缘造化。”
“只是小僧不同。”
陈留儿合掌答道:“众生业力如海,因缘各有所归。世人耽着俗尘,六根不净者纵使剃度,亦难脱离爱恨纠缠。”
“而真发菩提心者,十方三世亦不过一念清净。”
“小僧自觉宿世佛缘已至,譬如寒潭印月,水到渠成,此为因果使然,见性成佛。先生理当为小僧高兴才是”
徐青眉头一挑,这当年光着屁股满街跑的熊孩子,一眨眼还真就有了大人样!
“那留儿法师觉得我有没有佛缘?”
徐青把玩着快盘出尸油的文玩核桃,笑眯眯的看着陈留儿。
一旁,柜台上的玄玉一会儿目光落在陈留儿的光头上,一会儿又落在徐青的脑门上,似乎是在存想徐仙家光头的模样。
陈留儿嘴角含笑,言道:
“众生皆有佛缘,但有缘者却不一定要遁入空门,成为佛门弟子。”
“先生有大法力,大愿景,也有慈悲之心,能与先生相识是小僧的缘法,但先生却不适合成为佛门弟子。”
徐青顿感稀奇:“此为何故?”
陈留儿双手合十道:“涅盘经有云,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易。”
“坐禅僧人,苦行头陀,清修羽士,游方道人万般众相,所行者皆有归处。他们是佛是道,是人是众生。”
陈留儿身上似有佛光显照,他神情慈悲道:“佛本无相,如庭前小草,本是寻常物。今日小僧虽剃头,可谁又知道这路边的乞人,眼前的先生,还有那柜台上的黑猫是不是佛”
柜台上,玄玉眨巴眨巴眼,这小孩儿是念经念傻了吗?
它一只近千年道行的大妖怪,统领津门仙家的总堂主,怎么可能是佛
徐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h_t·x?s`w_.*n′e′t~
陈留儿察言观色,忍不住问道:“先生可是觉得小僧哪里说的不对?若是有误,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徐青瞧着眼前乖巧懂事,完全没有往日熊孩子模样的陈留儿,到底还是指点了一句:
“你佛理精湛,经论绝妙,可见是用了苦工,这本没有错。只是你光顾着修性,却忘了修命。”
徐青叹道:“有道高僧,还有那菩萨佛陀都能明辨妖魔是非,也能看见人心鬼域。”
“你只修禅,识不得妖魔,认不清好人,纵有一身高深佛理,也难以对症下药,更遑论度化他人,言传身教了。”
陈留儿纳罕道:“先生怎就觉得我识不得妖魔,认不清好人?”
废话!那么大一具僵尸挺在你跟前,你都没认出来,还用我觉得?
徐青觑了眼自信过头的陈留儿,随即走到跟前,指着斜对门香烛铺前正掂着脚尖往这看的程彩云,说道:
“瞧见没,对门那寡妇就是个好大的妖魔!”
陈留儿瞪大眼睛,往对门看去,直到把满肚子八卦的程彩云看得心里发臊,啐一口躲回铺子,他这才收回目光。
“她是妖魔?”
“千真万确!”
陈留儿这下真不自信了,他追问道:“那先生可知那位女施主是什么妖魔?”
“是一只猹精!天天偷街坊邻里的瓜吃,可缺了大德!”
“”
陈留儿疑惑道:“可小僧也没看到谁家种了瓜”
徐青脱口而出道:“那不是瓜都让她给偷完了么!”
“所以啊,小留儿,你可不能只修禅理,不修那辨别妖魔,护持己身的正法!”
说话间,徐青伸手往袖子里一掏,打山河图里取出来一沓修行功法,这些功法里有能修至武道天人之境的抱罡童子功,有能勘破虚妄的望气术,也有曾超度慈照寺僧众获得的龙象般若功、金刚般若咒、不动明王印
最后徐青还找到了一门从天而降的掌法。
这些功法并非徐青随意择取,而是精挑细选。
陈留儿入了佛门,一身精阳锁在体内,分毫未泄,妥妥的童子之身,正适合抱罡童子功。
其他诸如般若咒、明王印也都是至阳至圣专克妖魔的神通法术。
徐青要这些功法无用,寻常人他又不愿赠予,更怕所赠非人,养虎为患。
但陈留儿不同,这孩子的名儿就在活人经上写着,可以说是在他的照拂下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
如今,孩子长大了要出家当和尚,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帮衬一二。?m·a!l,i′x\s~w!.?c?o~m?
“你既然叫我一声先生,那我总得教你点什么,佛经禅理先生不如你,如今也只能传你些辩识妖魔,保护自己的功法。”
陈留儿心中甚是感动,这些功法大都与佛门契合,他可不信这是先生偶然得到,必然是先生云游的这一二十年,专门为他寻得!
“先生”
陈留儿眼框发红,嘴唇嗫嚅,哪怕是口才不输于任何人,辩论禅机从未有过一败的他,此时竟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往后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先生相信你终有一日,能走到对岸。”
徐青微微一笑,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笑容,但在陈留儿眼里,却感觉到了长辈才有的关爱。
那是只有面对保生庙里供奉的保生娘娘时,才有的感觉。
“小僧,记下了!”
“小僧也一定会谨记先生话语,修行正法,普渡世人。”
这边,陈留儿对先生拜了一拜,刚要离去时,却又被徐青喊住。
“这里还有几张护身符录,还有一件七宝袈裟,乃是我游历瞿阳郡时,偶然获得,你且拿去。还有,我赠予你功法的事,千万不要让你师父知道,若要修行,也需寻个清净所在,莫要让旁人察觉。”
“若是有人问起,你也莫要提起我的名字,权当是你自己所悟。”
陈留儿点头道:“先生放心,小僧不日就要跟随晏王陛下去往京城,宣讲佛法。师父他老人家好清净,不愿前去京城,便是小僧修行先生所授妙法,也不会有什么防碍。”
“若是哪日师父问起,小僧也会闭口不言,绝不会姑负先生期望。”
徐青眉头微皱,跟随天子去往京城?
这朱怀安何时把陈留儿拉上了船?
徐青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才得知,朱怀安在塘沽桥头卜卦后,便遇到了陈留儿。
彼时天子正有意成立国教,用来制衡乃至代替天师府,而陈留儿言谈举止又甚是符合朱怀安心意
徐青心中了然,陈留儿天资聪颖,生来就有佛慧,在尚未剃度前,就已经修习了《涅盘经》、《法华经》、《维摩诘经》
在剃度后,他又跟随心缘和尚去往各大寺庙辩论禅机佛理,便是未曾学过的《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经文论作,也是一听即懂
朱怀安一个打赢天下的开国帝王,正巧碰到了凭借一张嘴,论遍大寺大庙,未尝一败的陈留儿,可不就是将遇良才,分外欣赏。
陈留儿临走前又向徐青请教此去京城是好是坏。
“师父这两日总与小僧讲,说修行之人入世容易出世难,我一去京城,便再难脱身。但小僧心想,若能在天子首肯下,为天下人传度佛法,度化世人,便是不能脱身又能如何”
徐青答非所问道:“你在塘沽桥头遇见天子时,你师父可在?”
“在。”
“那天子可曾请你师父前往京城?”
陈留儿沉默片刻,说道:“遇到天子时,师父便撇下小僧,没了踪影。”
“”
徐青啧了一声道:“你甭听你师父胡言乱语,他若真不想你去京城,就该拦在你前头,又怎么独自逃走?”
“”
陈留儿想起自家师父过往干的事,目光幽幽。
心缘和尚除了不好女色,不杀人放火外,几乎把能犯的戒律都犯了一遍。
但每当陈留儿开口劝解,他师父又总会说:“贫僧如今辈分比你大,你要是再管和尚我,小心和尚转天就把你卖了换酒钱!”
可即便如此,陈留儿依然把对方视作自己的师父。
或许这就是佛说的前世冤孽吧
这边,徐青刚送走陈留儿没多久,铺子里就又来了一位白面无须的客人。
徐青认得对方,这人是朱怀安身边的掌印太监,对方此番过来为的也不是别事,而是当今天子欲要在白水河口祭奠先父,也就是后来被追封的弘仁祖昭皇帝。
“陛下信任先生,白江口祭祀一事还要烦请先生多多费心。”
徐青心里乐呵,他还当这太监过来是有什么事,原来是照顾他生意来了!
“请公公转告陛下,我定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
“如此甚好。”
眼看掌印太监就要离去,徐青急忙提醒道:“孙公公是不是忘了什么?”
“何事?”孙明礼疑惑。
“这定金”
“”
孙公公无言以对。
陛下交代的事,你还真就当成生意了?
但没办法,谁让陛下敬重对方呢,孙明礼没奈何,只得从自个身上取出一沓银票垫上。
“咱家出门没带太多银两,只有这三千两银票,权做定金,等祭祀结束,若有不足,咱家再给先生补上。”
徐青随手接过银票,看也不看道:“足够了,好钢花在刀刃上,祭祀之事也无需太过铺张,这三千两银钱,足够置办一场隆重的祭礼。”
孙明礼将信将疑,若是这祭礼让天师府和礼部联合操办,至少也得花费十万两白银。
三千两,能办成什么事?
不过既然是陛下指名道姓,要让对方全权安排,他也不好说什么。
孙明礼转身欲要离去,然而却又被徐青拦住。
“公公且慢,我这里有几项‘葬礼预售套餐’,公公了解一下”
所谓葬礼预售套餐,就是针对鳏寡孤独人群的后事保险,套餐包含丧门人员定期探视、送米送油、死后包办后事、免费请哭丧人扮演孝子哭丧等各种人文关怀,以及售后服务。
像太监这种无儿无女,又担忧死后无人收殓的人,正是丧门的目标客户。
孙明礼听得一愣一愣的,对方说的头头是道,甚是有理,但他还是听出来这是要提前管他要银子,想要给他出殡。
说到底,还是为了财利。
但当孙明礼听到还有丧事贷这种服务时,他彻底陷入了沉默。
如今这丧葬行已经这么人道主义了么?
可对方这样干到底是为的什么?难道真就是喜欢丧葬这门生意?
孙明礼稀里糊涂的办了好几样套餐,等出了铺门,他手里已然多了一张尊贵无比的会员铁券。
若是旁人,他指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更不会办这什么丧礼预售套餐。
但奈何对方是陛下都敬重的人,莫说一个套餐,就是五代同堂同葬套餐,他也得办。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孙明礼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心里非但没有一点排斥,甚至听到那些面面俱到的服务时,他竟然还产生了一种老有所归,后事得到双重保障的幸运感。
真邪了门了!
仵工铺里,化音声为法度,施展白口天宪的徐青缓缓收功。
白口天宪,依靠妙口识施展,作用是能教化世人,潜移默化间能够影响动摇他人心神。
便是死人坟头,阴鬼当面,亦能凭借此法,对其施以教化。
三日后,津门白水河口。
天子父亲的祭礼是大事,尤其还是一位生前颇有声名的忠臣名将。
徐青头一次办这么大祭礼,自然使出十二分功力。
以临江县杠房为首,领着津门各大下属杠房,乌泱泱一多半人都到了白水河畔。
徐青身为主持祭礼的法师,特地穿上了绣娘为他新做的法袍,并戴上了七宝莲花紫金冠。
那法袍绣的是十二章金线纹,上面配以珍珠,宝石装饰,更有广袖垂云,衣襟缀北斗七星,端得是仪表非凡,庄严肃穆!
待道场成就,赈济将成。
徐青便念诵悼词,请天子上香祭拜。
底下万人齐聚,津门知府陈光睿带着百馀位官员俱扬圣号。
祭拜之馀,僧道檀尼更是轮班诵经,领头的陈留儿身着七宝袈裟,念诵无量寿经,整个白水河畔都笼罩在一种神圣庄严的氛围中。
此正是,苦海滔滔孽自召,迷人不醒半分毫,世人不把弥陀念,枉在世上走一遭。
朱怀安瞧着徐青发动津门所有丧事行的力量,为他父亲安排的顶好祭礼,心中已然十分满足!
他果然可以选择相信徐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