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废后
乍一听到这几个字，恍如隔世。
尤其听到这男人轻轻唤着她的闺名，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分辨今夕何夕。
当年，他还是太子，遴选太子妃时，一眼便相中了她。
“书南，舍南有竹堪书字，老去溪头作钓翁……你的名字起得甚好。”他轻柔地笑着。
而她，彼时还是吴府的小姐。
跪在他的脚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明澄澄的金黄，还有那只有太子才能用的九龙蟒纹。
惶恐不安，惊喜激动，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深深拜倒，口中道：“谢殿下夸奖，但臣女更喜欢的一句诗却不是这首。”
“你说来听听。”
“人在西风何处梦，书回南雁隔年愁。”
“没想到你饱读诗书，当真是叫本宫刮目相看，此等出色的才女怎能一直跪着，赐座吧。”
那一天，她被选为太子妃，入东宫。
她很明白，她也是大安未来的国母。
刚刚新婚时，他们夫妻也曾恩爱缠绵过很长一段时日，可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眼前模糊，脑子混沌，成为皇后多年的她再次跪拜在他的身前，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耳边嗡鸣一片，末了只听到了一句：“你与朕多年夫妻，本该一体，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夫妻，一体？”
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忍不住发笑，“陛下何曾与臣妾一体？不过是帝后，不过是摆在大安庙堂之上的一座摆件！陛下何曾真正拿我当过妻子？”
“如今瞧来，当真是南雁书空，一场梦！”
她阖目垂泪。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那小太监是你安排的手笔了。”皇帝并不为她的眼泪所动，依旧想要个准确的回答。
“臣妾说了一千次一万次，臣妾没有做过。”
“那朕之前病倒呢，也不是你做的？”皇帝轻叹，“皇后，念在结发，事到如今定是有了证据，朕才会来问你，你当真不说？”
皇后嘴角颤了颤：“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又何必来问臣妾，是什么处罚臣妾受着便是……”
“好好，你们母子俩一个赛一个，都是硬骨头；朕，奈何不了你们。”皇帝无奈苦笑，“这么说来，对太子暗中联络北原，设计危害我大安边境一事，你也是不知情喽？”
皇后瞳仁一紧：“陛下明鉴，太子断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原先朕也不信，他是朕一手栽培出来的，是朕的嫡长子，早早就立为太子；可朕的暗探从北原回来，带来的消息却让人很震惊，皇后要不要瞧一瞧？”
说着，他便将一纸文书送到她眼前。
“这是太子的笔迹，且从多年前起，他们就有了书信往来，互通情报，互相利用，北原皇族利用他给的消息这几年飞快壮大；而他，也因此养肥了底下一众官员，让他们对太子俯首称臣，再无不服；如此里应外合，当真是朕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皇后还没看完，视线都跟着颤抖起来。
“不可能，是有人冤枉太子，是有人栽赃陷害！！”
“证据摆在眼前，你还要替他说话么？”
“陛下！！”她终于慌了，“太子固然有错，那也一定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安的未来，他是好心办坏事啊……”
皇帝无比失望地凝视着她。
“书南，你真是……让朕无话可说。”
丢下这句话，皇帝缓缓起身，“中宫无德，无力约束宫人，从今日起降为元妃，迁居彩华宫。”
皇后惊呆了，猛地抬眼，那头上珠翠步摇叮当作响。
“陛下，陛下！！”
她提起裙摆就要追上去。
可祝公公已经让随行的护卫太监们将路挡住，她半点无法近身。
“废后？”
平川公主今日入宫陪伴母妃。
此刻夜凉如水，静谧深深，她伴在昭贵妃身侧，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说着些家常。
当听到这个词时，平川公主的瞌睡跑了个干干净净，彻底清醒。
“母妃您别糊弄我，父皇他……当真要废后？”
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十有八九。”昭贵妃其实有十足的把握。
自从那小太监被英国公父子当场抓获，能近身侍疾的，就剩下昭贵妃一人。
昭贵妃与皇帝日夜相伴。
皇帝的恢复她看在眼里，皇帝的决断她也一样心中有数。
“别看你父皇那样温厚，但他毕竟是帝王，皇后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不管她知不知情，总归一个罚字逃不掉……何况，你也瞧见如今朝堂之上的趋势，自你与女君回京后，多少风云诡谲暗藏其中，你父皇不是看不出来。”
昭贵妃轻叹，“罢了，许是你母妃我想多了。”
“母妃聪慧过人，明察秋毫，怎会想多，女儿相信母妃，母妃说是那就是。”
望着女儿的笑脸，昭贵妃心暖如春。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昭贵妃又笑道：“这一趟出行可长大了不少，母妃瞧着你又稳重了许多。”
“女儿跟在盛娘子身边确实学到不少，想要有长进，怎能一直困于内宅宫廷，女子也有手有脚，女子也能看书识字，为何不能出去走走，长长见识？”
“说的是。”昭贵妃赞同。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
两道明旨晓谕六宫，明告天下。
一道是晋封庄王的圣旨，另一道却是震惊朝野的废后诏书。
平川公主急急忙忙洗漱更衣，出了宫门时，手都是抖的。
紧赶慢赶追到观复学堂，却见盛娇着一身清丽端艳的水红色，正坐在榻上看书，她的身边堆了足有半人高的书册卷宗，一只手翻阅着，一只手执笔不断写着。
“外头都要变天了，你还这般悠哉清闲，你听说了么我父皇要废后！！废后的旨意已经下了！这会子朝堂上肯定乱成一团！昨个儿我母妃还说呢，没想到今日就应验了。”
平川公主一张口就停不下来，可见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盛娇撩起眼睑：“稍安勿躁，天塌不下来，过来吃茶；今儿一早我让人烹的，是你最爱的味儿。”
她盈盈一笑，宛若隔江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