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弹章
杜朝聘晕不晕,对于这个朝堂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虽然上一秒他还是未来可期的太子洗马、翰林院侍读学士,但就他儿子被倭寇抓了不能死节,且帮助倭寇劝说松江府投降这一条,虽然朝廷不会追究他杜宪,但这大好前程肯定是没了。
弘文心里一点都不可怜这杜宪,刚刚还口口声声说团练兵如何如何没用,转眼,就是团练兵保住了他的家业。
甚至如果他儿子杜朝聘若有与城中士绅百姓共进退的决心,他都不会被倭寇抓住,更不可能丢掉一只眼睛。
一切不过是蠢货的咎由自取罢了。
终于,蠢货的老子被人抬了出去,殿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韩鸾道:“陛下,松江府后来究竟如何?”
弘文看了看魏然,魏然立马继续道:“后倭寇久攻不下,我大梁松江府的百姓众志成城,第二天中午,振武营协同兴化县团练驰援松江,里外夹攻之下,倭寇大败,逃往大江口,企图与大江口的倭船汇合。”
“但昨夜与倭寇唱了一出空城计的海陵团练一部,在哨长陈学礼的带领下,一路尾随,骚扰倭寇,最终,在宝山所附近,汇合前来围剿的狼山总兵一同,全歼了这股倭寇,倭首平野义弘授首,头颅正在传送京师。”
弘文帝闻言很是高兴,去年倭寇进入南直,几十个真倭,一路烧杀抢掠,行进千里犹如无人之境。
南京组织会剿,谁知竟损兵折将,应天巡抚也因此被罢免。
可今年倭寇再来,我大梁仅靠一乡勇团练便击溃了这支倭寇。
“海陵团练的那几人是何出身?”弘文帝的目光看向兵部尚书林有望。
林有望一个六部正堂,哪里会知道小小团练的代团长、哨官是什么出生。
他赶紧吩咐一名兵部官员去查。
不一会儿,那兵部官员回来后跟林有望说了几句。
林有望这才出班道:“回禀陛下,海陵团练代团总沈彪是跟陈凡一科的举人,家中在海陵世代做牙行生意。”
一听是牙行人家,弘文帝脸上的热情顿时消减了几分。
这年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世人对从事这几个行业的人大多没有好感。
“海陵团练哨长何凤池是淮中栟茶盐场灶丁,后被陈凡收为学生,读过半年书,后投笔从戎,加入了团练。”
灶户都是苦出身,弘文帝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道:“难能可贵。”
“哨长陈学礼乃是军籍,其父为淮州卫指挥佥事陈湘,陈学礼少时顽劣,后入了陈凡门下读书学理,海陵团练成立后,他刚过县试,已有了童生身份。”
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惊叹连连。
这陈学礼身上故事可真不少啊,将门虎子,少年读书不成,后遇良师幡然悔悟、改过自新,最后为了国家,再入军中,小小年纪,面对倭寇,竟唱了一出“空城计”。
少年的经历,估计写成话本会成为热门戏啊。
果然,弘文帝在这三人中最欣赏的就是这个陈学礼,尤其是听说对方的父亲竟也是朝廷命官,这不由让皇帝对陈学礼更多了几分亲近。
“好,好!兵部,你们下去后商量个赏赐的条陈来递到内阁。”
“是!”林有望赶紧躬身。
弘文帝犹自觉得意犹未尽,补充道:“要重赏,尤其是那陈学礼的父亲,能养出这样的儿子,不错,不错。”
弘文帝刚刚说完,突然心里有感。
话说这陈学礼能立下今天这份大功劳,难道是他父亲陈湘的功劳?
恐未见得。
他和那个何凤池,可都是陈凡的学生。
还有沈彪,也是海陵县的举人,且跟陈凡同科。
这些人所有的共同关系都同时指向一人……陈凡。
弘文帝沉默了。
可还没等他多想,韩鸾却开口道:“陛下,老臣心中有个疑惑!”
弘文心情不错,抬了抬手道:“老先生请讲!”
韩鸾道:“听刚刚陛下说,递送塘报的乃是南京守备衙门?”
弘文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沉,点了点头道:“没错。”
韩鸾质疑道:“南京守备衙门远在南京,而苏时秀的督师行辕近在苏州震泽,为何往京师的塘报是南京守备衙门而非督师行辕呢?”
听到这个问题,殿上群臣全都竖起了耳朵。
是啊,刚刚弘文帝说起这时,大家都满腹疑惑,不过后来被海陵团练的战绩给抢了眼,忘了。
不提也就罢了,说起这件事,弘文帝心中怨气冲天,苏时秀?
指望他?
朕还能指望他?
弘文帝冷笑道:“咱们这位督师,不惧矢石,去浙江督师去了。”
“啊?”韩鸾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倭寇不是已经打到南直隶了,他那行辕原本就在南直,怎么又跑去浙江?这不南辕北辙吗?”
六科作为苏时秀的党羽,工科给事中出列为期辩解道:“倭寇狡诈,东南形势万变,督师许是中了贼人奸计,想去浙江围剿,却扑了个空也说不定。”
弘文帝冷笑道:“同塘报一起递送过来的,还有镇海卫指挥使刘定波弹劾苏时秀其子虐打士卒,侮辱将领的奏本。朕也还没看,魏然,你去拿来,当众读给他们听一听吧。”
魏然低头应是,小步走到殿门口接了奏章走了回来。
臣镇海卫指挥使刘定波谨奏:
为弹劾督师苏时秀畏敌误国、纵子虐兵事。
倭寇犯松江时,苏时秀身负督师之责,本应亲临前线,统筹剿倭。然其明知倭寇东窜松江,竟率行辕西趋浙江,美其名曰“迂回夹击”,实则为怯战潜逃。臣查,倭寇攻松江丨前后七日,苏时秀所在震泽行辕距战场仅百里,却未发一兵一卒驰援,反以“策应浙防”为由,避敌锋芒。此举致松江百姓孤守危城,几近陷落。若非海陵团练死战、狼山总兵合围,东南大局恐毁于其手!此乃临阵畏敌,罪一!
苏时秀之子苏得春,倚父权势,混迹军中。其人性情暴戾,常以鞭挞士卒为乐。十日前,得春因士卒未及时清扫其营帐积尘,竟命亲兵缚之杖责二百,致该士卒重伤不治。又尝宴请将领时,逼游击汪繇当众跪饮其靴中酒,辱曰:“武夫贱卒,只配犬食!”汪游击羞愤自尽,军中哗然。苏时秀非但不惩其子,反压事掩过,以“剿倭紧要”为由逼苦主息声。此等纵容亲族、践踏军心之行,罪二!
苏时秀受国重托,却贪生误国;苏得春仗势虐兵,致军心涣散。臣每思士卒曝骨沙场,而督师逍遥后方,痛心疾首!伏乞陛下革苏时秀职,严查其罪,并斩苏得春以谢三军。东南倭患方炽,若容此蠹虫窃位,则将士寒心,社稷危矣!
臣刘定波顿首谨奏!!!
当魏然念出最后一个字时,全场寂然无声。
所有人都明白,苏时秀估计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