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霜火同途
绝望如同冰谷中彻骨的寒风，瞬间穿透了艾莉森和卢卡斯的骨髓。视野所及，至少二三十团大小不一的阴影从冰丘后、裂缝中“流淌”而出，它们蠕动着，发出那种令人心智混乱的沙沙声，暗紫色的幽光连成一片死亡的罗网，缓缓收拢。空气中弥漫的精神压迫感骤增，那些被冰封灵魂的呜咽声仿佛也变成了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哀悼。
“妈的，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卢卡斯低吼一声，将战锤重重顿在冰面上，暗红色的地火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数米的火焰光环，暂时逼退了最先靠近的几团阴影。火焰与阴影接触，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阴影发出尖锐的嘶鸣，向后缩去，但更多的阴影立刻填补了空缺，它们似乎学乖了，不再贸然冲击，而是保持着包围圈，施加着无形的精神压力。
“它们……在消耗我们，也在……吸收这里的什么东西？”艾莉森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阴影怪物身上闪烁的暗紫色幽光，似乎与冰雕中散发出的悲伤能量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它们像是在汲取这片土地沉积的绝望与痛苦。
不能坐以待毙！艾莉森瞬间做出决断。谷地中央那座高大的冰封祭坛是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也是呼唤的源头。
“卢卡斯！向中央冲！那里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艾莉森喊道，同时双手疾挥，数道凝练的冰枪呼啸着射向正面挡路的几团阴影。冰枪蕴含着她精炼的冰寂之力，虽然不如泪滴晶石的本源力量强大，但对阴影仍有显着的克制效果。被击中的阴影剧烈扭曲，发出痛苦的嘶叫，暂时被打散了形态。
“跟紧我！”卢卡斯如同暴怒的犀牛，怒吼着发起了冲锋。他不再节省力量，战锤狂舞，大地之火附着其上，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气势，硬生生在密集的阴影包围圈中砸开一条短暂的通道。火焰掠过冰雕，融化了表面少许冰层，那些被冰封的面孔在火光中一闪而逝，凝固的绝望眼神更添几分诡异。
阴影们被两人的突然爆发激怒了，它们不再谨慎，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形态变幻，时而如利箭突刺，时而如幕布笼罩，那种腐蚀能量和精神侵蚀无孔不入。
卢卡斯凭借大地之火的刚猛和战技娴熟，勉强护住正面和侧翼，但阴影的数量实在太多，一道阴影触须如同鞭子般抽来，虽然被战锤格挡开，但那附带的黑暗能量却穿透了火焰防护，让卢卡斯手臂一阵酸麻，精神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另一团阴影趁机从他脚下滑过，试图缠绕他的双腿。
“冰封！”艾莉森及时出手，极寒之气瞬间将那片地面连同阴影一起冻结。但她也因此动作稍缓，一道阴影如同毒蛇般从侧面袭向她的脖颈！艾莉森勉强侧身，阴影擦着她的肩膀掠过，护肩瞬间被腐蚀消融，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顺着手臂蔓延，让她半边身体都几乎僵硬。
“呃！”她闷哼一声，额前泪滴晶石蓝光急闪，强行驱散了那股入侵的黑暗能量，但代价是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过度使用晶石和不断战斗的消耗，已经让她接近极限。
两人且战且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痕。周围的阴影似乎无穷无尽，刚刚击退一批，又有更多从冰谷的阴暗角落涌出。它们仿佛被这片诅咒之地的负面能量所吸引，或者……是被中央祭坛的某种东西所召唤？
终于，在付出卢卡斯背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腐蚀伤痕、艾莉森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主动催动晶石的力量的代价后，他们踉跄着冲到了冰谷的中央。
靠近了才看清，那并非单纯的祭坛或生物遗骸，而是一座奇特的复合结构。底部是一个用某种黑色巨石垒成的圆形平台，布满早已模糊的古老符文。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尊最为巨大的冰雕——那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类似巨狼、但头顶生有螺旋独角、背部长着冰晶般羽翼的庞大生物！它昂首向天，做出咆哮的姿态，同样被彻底冰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破冰而出。巨狼冰雕的脚下，插着一柄几乎与它等高的、完全由寒冰打造的长枪，长枪上流淌着微弱的、却比泪滴晶石更加古老纯净的幽蓝光泽。
而那悲伤的呼唤，在此地达到了顶点，如同潮水般从巨狼冰雕和那柄冰之长枪中涌出，包裹了艾莉森。
“是它……是它在呼唤我……”艾莉森怔怔地走向那柄冰枪，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小心！”卢卡斯强忍着背部的剧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那些阴影怪物在距离黑色石台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它们焦躁地蠕动着，暗紫色的幽光闪烁不定，似乎对这座石台，尤其是那柄冰枪，充满了忌惮，不敢轻易靠近，只是将石台团团围住。
暂时安全了？卢卡斯刚松了半口气，异变陡生！
就在艾莉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枪的瞬间，那尊巨狼冰雕的双眼，猛地亮起了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同时，插在地上的冰枪也开始剧烈震颤，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
一股远比阴影怪物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混合着无尽悲伤与决绝意志的庞大精神洪流，猛地冲入了艾莉森的脑海！
“轰——！”
艾莉森的视野被一片炫目的蓝光淹没。她不再是站在冰谷中，而是悬浮于一片苍茫的天地之间。下方，是一个繁荣的、建筑风格奇特的古代城市，人们安居乐业，城市中央供奉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温和蓝光的晶体——与泪滴晶石同源，但力量强大了何止千百倍。
然而下一刻，天空裂开了！并非比喻，是真正的、如同玻璃般破碎！无尽的、粘稠的黑暗从裂缝中倾泻而下，伴随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充满了毁灭与饥渴意志的“永夜回响”！黑暗所过之处，万物凋零，生命被吞噬，连光线都无法逃脱！
城市陷入了恐慌与毁灭。这时，那头巨大的冰狼（她瞬间明悟了它的名字——“冬魄”，古代冰裔的守护圣兽）仰天长啸，它与城市的守护者们（真正的、力量完整的古代冰裔）奋起反抗！一场惨烈得无法形容的大战爆发了。冰寂之力与永夜黑暗激烈碰撞，山川崩裂，江河倒流。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幅悲壮的场景：为了阻止永夜黑暗彻底吞噬这个世界，最强的几位冰裔守护者，在圣兽“冬魄”的牺牲加持下，发动了最终极的禁术——“永霜封绝”！无法彻底消灭，那就将其与大部分被污染的世界一起，彻底冰封、放逐！
眼前这片永冻荒原，就是那场终极封印的边界和代价！而这座冰谷，或许是某个未能及时撤离的避难所，在封印完成的瞬间被余波波及，化为了永恒的冰墓。这柄冰枪，正是当年一位强大的冰裔英雄，在施展封绝时留下的印记或者说……钥匙？
庞大的信息流和跨越千古的悲伤几乎将艾莉森的意志冲垮。她看到那位无名冰裔英雄，在发动封印前，回望这片土地时那不舍而决绝的眼神，与此刻她感受到的呼唤如出一辙。
“继承……守护……封印……在削弱……‘它们’……回来了……” 断断续续的意念直接在她心中响起。
就在这时，围困石台的阴影怪物们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变得更加狂躁。它们不再顾忌，开始试探性地冲击石台的边缘。石台上的古老符文微微发光，形成一层薄弱的屏障，阻挡着阴影，但明显在黑暗能量的腐蚀下摇摇欲坠。
“艾莉森！快醒醒！这些鬼东西要冲上来了！”卢卡斯的怒吼声将艾莉森从幻象中拉回现实。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柄冰之长枪的枪杆！入手并非预想中的冰冷刺骨，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血脉搏动般的奇特触感。枪身中蕴含的浩瀚而悲伤的力量，与她体内的冰裔血脉、与额前的泪滴晶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泪滴晶石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不再是残余的力量，而是仿佛被冰枪激活了某种本质！艾莉森感到一股清流涌遍全身，过度消耗的疲惫和伤势竟在快速恢复，对冰寂之力的理解和掌控也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她明白了。这柄枪，是古代冰裔留下的遗产，是对抗“永夜”的武器，也是唤醒她体内沉睡力量的契机。而外面的那些阴影，不过是“永夜回响”渗透过来的最基础的爪牙。真正的威胁，远比想象中可怕，但……也并非没有希望。
艾莉森冰蓝色的眼眸中，悲伤、迷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坚定与威严。她双手握紧冰枪，将其从冻土中缓缓拔出！
“嗡——！”
一声清越的鸣响传遍整个冰谷！以艾莉森为中心，一道纯净的蓝色光环骤然扩散！光环扫过之处，那些逼近的阴影怪物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瞬间消融蒸发！连空气中弥漫的精神污染和悲伤呜咽声，也被这股力量暂时驱散、净化！
石台周围，为之一清！
卢卡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艾莉森，看着她手中那柄流淌着远古力量、仿佛有生命在呼吸的冰之长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艾莉森转过身，目光扫过暂时空荡的四周，然后望向冰谷之外那无尽黑暗的荒原，声音清晰而冰冷：
“它们不是捕食者……”
“它们是哨兵，是前兆。”
“永夜……从未离开。而我们……”
她握紧了手中的冰枪，枪尖直指暗紫色的天幕。
“……必须把这场追猎，变成反击的开始。”
冰谷中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艾莉森手持冰蓝长枪，屹立于黑色石台中央，周身散发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那不再仅仅是冰裔的寒冷，更融合了一种源自远古的厚重与威严，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段被冰封的岁月，一份沉甸甸的誓言。泪滴晶石在她额前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蓝光，与长枪共鸣，形成一个微小的能量循环，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灵魂。
卢卡斯背上的伤口依旧传来灼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艾莉森此刻的变化。那不仅仅是从虚弱到恢复，更像是一种……觉醒。他看着那些令他们狼狈不堪的阴影怪物在蓝色光环下如阳春冰雪般消融，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就是古代冰裔真正的力量？
“你……没事吧？”卢卡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眼前的同伴既熟悉又陌生。
艾莉森转过头，眼中的冰蓝似乎更深邃了，但看向卢卡斯时，那份并肩作战的情谊并未改变。“我看到了……一些片段。关于这片土地的过去，关于‘永夜’的真相，也关于我们……冰裔的使命。”她的话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重获“寂静”的冰雕，悲伤依旧存在，但不再仅仅是绝望的呜咽，更添了一份沉重的释然。这些被冰封的灵魂，或许一直在等待着有人能继承那未竟的守护。
“这柄枪，名为‘霜誓’，”艾莉森轻抚枪身，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意志，“是昔日守护者留下的钥匙，也是对抗黑暗的武器。伊斯卡说得对，净化哨塔只是开始，我们惊动的，是一个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可怕存在。那些阴影，不过是它渗透出来的触须。”
她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呼唤最初指引的方向，也是幻象中最终封印发生的核心区域。“封印在削弱，‘永夜’的力量正在复苏。我们不能只是逃亡，必须赶在它完全突破封印之前，找到加固的方法，或者……找到彻底终结它的希望。”
卢卡斯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是个战士，习惯用战锤和火焰解决问题，对于这些古老预言和使命感到本能的疏离。但他信任艾莉森，更清楚当前的绝境。被动逃窜，只会被无穷无尽的阴影耗死在这片荒原上。
“妈的，听起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麻的手臂，战锤重重顿地，溅起几点冰屑，“不过，来都来了！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打！反正老子这条命，从离开哨塔那天起，就没打算轻易交代！”
他的直率和斗志冲淡了空气中凝重的使命感和悲伤。艾莉森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有卢卡斯这样的同伴在身边，面对再深的黑暗，似乎也多了几分底气。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艾莉森收敛心神，感知着四周，“‘霜誓’的力量惊退了它们，但不会太久。更强大的‘回响造物’很可能正在赶来。我们必须尽快动身，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
她走到卢卡斯身边，伸手按在他背部的伤口上。一股温和而纯净的冰寂之力缓缓注入，并非冻结，而是蕴含着奇异的生机，迅速中和着残留的黑暗腐蚀能量，并让伤口开始缓慢愈合。这是她初步掌握“霜誓”后获得的新能力，对净化这种黑暗伤害有奇效。
卢卡斯感到一股清凉驱散了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舒服地哼了一声。“嘿，这玩意儿还能疗伤？”
“只是初步净化，愈合还要靠你自己。”艾莉森收回手，脸色微微发白，同时驱动泪滴晶石和“霜誓”对她而言仍是巨大的负担，“我们得走了。”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这片悲伤的冰谷。有了“霜誓”长枪散发的微弱力场，周围刺骨的寒意似乎都减弱了不少，连呼啸的寒风在靠近他们时都会变得温顺一些。艾莉森的速度和耐力明显提升，而卢卡斯在经过初步治疗后，也勉强能跟上。
他们不再盲目奔逃，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东南，封印的核心，答案与危险并存之地。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依旧紧张，但心态已悄然改变。他们不再是被追猎的猎物，而是主动走向风暴眼的挑战者。艾莉森一边赶路，一边尝试着更精细地操控“霜誓”的力量。她发现这柄长枪不仅是强大的武器，更是一个媒介，能极大地增幅她对环境中冰元素的感知和操控，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感应到极远处“永夜回响”的波动。
数小时后，当他们翻越一道巨大的冰川山脊时，艾莉森猛地停下脚步，瞳孔收缩。
“怎么了？”卢卡斯警惕地握紧战锤。
艾莉森极目远眺，指向东南方天地交界之处。在那里，暗紫色的天幕下，隐约可见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扭曲的阴影轮廓。它不像自然形成的山脉，更像某种活着的、不断蠕动的庞大存在的一部分，仅仅是遥望，就让人产生一种灵魂都要被吸走的窒息感。即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与压迫感依旧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而在那巨大阴影的周围，暗紫色的能量如同极光般扭曲舞动，但比极光更诡异、更充满恶意。
“那里……”艾莉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恐惧，还有确认后的沉重，“就是‘永夜回响’泄露最严重的地方，也是……古代封印可能最薄弱的地点。”
卢卡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即使以他的粗犷神经，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那玩意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绝望，真的是人力可以对抗的吗？
但他看了看身旁紧握“霜誓”、眼神坚毅的艾莉森，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缓缓燃烧的大地之火。
“看来，终点站快到了。”卢卡斯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紧张和兴奋的、近乎狰狞的笑容，“管它是什么鬼东西，总要碰一碰才知道锤子硬不硬！”
艾莉森没有笑，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将“霜誓”握得更紧。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远方的邪恶阴影，如同寒夜中永不熄灭的两点星火。
前路未知，凶险万分。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独的逃亡者。
她是最后的冰裔，手持先祖的誓言。
他是大地之火，燃烧着不屈的战意。
霜与火，就此踏上通往永夜核心的征途。
而远方的黑暗，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微小的、却带着截然不同气息的光点，正在坚定不移地闯入它的领域。
一场新的追猎，或者说，反击的前奏，已然在这片被遗忘的冻土上，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