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村里组织比赛

夏末的风带着一丝将褪未褪的燥热，拂过村头那片被踩得结结实实的黄土地。土地中央，一个崭新的篮球架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像一座刚刚竖起的图腾，宣告着一场盛事的来临。这是村里头一回组织这么正式的篮球比赛，消息像蒲公英的种子，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家家户户。

沈伊沐抱着一摞刚从村委会领来的节目单，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片被热情点燃的场地。她不是个热衷于凑热闹的人，但今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像发酵的米酒，甜丝丝地往人鼻子里钻。男人们脱下平日里沾着泥土的工装，换上各式各样的运动背心，三五成群地在场上做着热身，汗水顺着他们黝黑而结实的臂膀滑落，砸在地上，溅起一小圈看不见的尘土。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场上那个身影牢牢锁住了。

是沈时云。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号码是显眼的“7”。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地互相追逐，只是安静地在场边做着拉伸。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每一次弯腰、展臂，都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张力。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越过攒动的人头，与她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在喧闹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沉静。他朝她极轻微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一个只有她能懂的招呼，瞬间，沈伊沐觉得周围鼎沸的人声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他眼中的那一点微光。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老人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摇着蒲扇；孩子们则像灵活的猴子，在大人们的腿缝里钻来钻去，不时发出一阵尖叫和欢笑。村长拿着一个破旧的铁皮喇叭，喊了几句开场白，无非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老话，但那份郑重其事，却让这场乡土间的比赛平添了几分仪式感。

沈时云作为他们这组的核心，自然被推选为代表发言。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接过喇叭，用他那低沉而清晰的嗓音说了句：“我们会尽力。”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口号都来得让人安心。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其中夹杂着几位大娘爽朗的笑声：“时云这孩子，就是稳重！”

沈伊沐的心跳，也随着那阵掌声漏掉了一拍。

随着裁判——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将手中的篮球高高抛起，整个场地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沈时云凭借着他惊人的弹跳力，轻松地将球拨给了队友。比赛，正式开始。

沈伊沐抱着节目单，不知不觉间已经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排。她的全部心神都跟随着那个在场上奔跑、跳跃、挥洒汗水的身影。沈时云在球场上，和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他判若两人。他像一头矫健的猎豹，每一次突破都迅猛而果断，每一次投篮都精准而优雅。他的队友们显然也对他极为信任，大部分的进攻都由他来组织。他时而一个漂亮的背后运人，晃过对手；时而与队友做出精妙的挡拆配合，轻松上篮得分。

场边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好球！”“传！传给时云！”“防守！防住他！”呐喊声、掌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交织成一首充满生命力的交响曲。沈伊沐看到，邻村那个以强壮着称的壮汉，负责盯防沈时云，他像一堵墙一样横在沈时云面前，但沈时云却总能用灵巧的步伐和精准的判断找到突破口。

有一次，沈时云被对方两人包夹，他一个急停，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沈伊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然而，就在身体即将触地的瞬间，沈时云却强行扭转腰腹，将球稳稳地传到了空位的队友手中，队友轻松得分。落地后，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沈伊沐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耀眼的笑容。

那一瞬间，沈伊沐觉得，整个夏天的阳光，都不及他此刻的笑容来得炽热。

上半场结束，沈时云他们组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中场休息时，队员们大口地喝着水，用毛巾擦着脸。沈伊沐看到村里的妇女们端着刚切好的西瓜和绿豆汤涌了上去，将球员们团团围住。她没有过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像众星捧月。他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热闹，礼貌地接过一碗绿豆汤，喝了几口，便又走到场边，独自研究着下半场的战术。

就在这时，场地的另一端响起了动感的音乐。原来，为了让比赛不那么单调，村里还组织了女子舞蹈队，在比赛间隙进行表演。一群穿着鲜艳舞裙的年轻姑娘们跑进场中，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了活力四射的舞蹈。她们的舞姿或许并不专业，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快乐和自信，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气氛顿时变得更加欢快，男人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连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对手，此刻也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沈伊沐看着那些在阳光下尽情舞动的身影，心中也涌起一阵向往。她看到舞蹈队里那个领舞的姑娘，眼神明亮，笑容灿烂，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她想，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舞台。沈时云的舞台是这片篮球场，而那些姑娘们的舞台，就是这方寸之间的空地。而她自己呢？她的舞台又在哪里？

正出着神，下半场比赛的哨声再次吹响。舞蹈队的姑娘们退到一旁，成为了最热情的观众。经过了短暂的休整，双方的体力都有所恢复，比赛的激烈程度也再次升级。对手显然在下半场改变了策略，加强了对沈时云的防守，几乎是寸步不离。

沈时云的得分变得困难起来，但他没有丝毫急躁。他开始更多地扮演组织者的角色，用一次次精准的传球，为队友创造得分机会。他就像一个沉稳的舵手，无论风浪多大，都能牢牢地掌控着船的方向。沈伊沐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战术配合，但她能看懂沈时云眼神里的专注和坚定。每一次传球，每一次跑位，都凝聚着他的智慧和汗水。

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双方的比分紧紧咬住，只剩下两分的差距。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连孩子们的吵闹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场上的局势。球权在沈时云他们手中。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沈时云持球，面对着那个壮汉的严密防守。他尝试了几次突破，都被对方死死卡住位置。

“时间不多了！”有人焦急地喊道。

沈时云看了一眼记分牌，又看了一眼队友的位置。他忽然做了一个向左突破的假动作，骗过了所有人的重心，却在瞬间将球拉回，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投篮的时候，他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球传给了埋伏在另一侧的队友。那个队友接球，毫不犹豫，跳投！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颗橙色的球。

“唰——”

球进了！一个三分球！

终场的哨声，几乎在同一响起。

整个场地先是经历了一秒钟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沈时云他们组的队员们冲向那个投进制胜一球的队友，将他高高抛向空中。而沈时云，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汗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也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场中的英雄们，欢笑声、祝贺声、口哨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沈伊沐没有动，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个被人群包围的身影。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再一次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拨开身边的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喧闹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他走到她面前，身上带着灼热的汗气和青草的味道。

“赢了。”他说，声音因为剧烈运动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温柔。

“嗯，赢了。”沈伊沐点点头，感觉自己的脸颊比夏天的太阳还要滚烫，“你打得很好。”

“是大家打得好。”他纠正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你……一直都在看？”

“嗯。”她小声地应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给整个村庄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比赛结束了，但那份欢快的气氛却久久没有散去。人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刚才那个精彩的三分球，舞蹈队的姑娘们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笑着。

沈时云和沈伊沐并肩站着，没有再说话，但彼此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远处，有孩子在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传来，像银铃一般。风吹过，带来了田野里稻谷的清香，也带来了这个夏天最美好的记忆。

对于村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热闹的下午，一场精彩的比赛。但对于沈伊沐而言，这个下午，因为那个在球场上发光发热的身影，变得独一无二，值得被永远珍藏。她知道，很多年以后，她依然会记得这个夏天，记得这片黄土地，记得震耳欲聋的欢呼，更记得他穿过人群，走向她时，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