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她为冲突而生
法罗女士居然是被刻意培养成这个样子的？
老实说，爱丽丝不惊讶。
她早有耳闻，知晓法罗女士是被养母收养的，很年轻就进入组织工作了，迄今已经有九年。
让爱丽丝惊讶的，是这张随笔提到了法罗女士抛弃自由，全心全意为组织拼搏的九年，本质是被人卖了，而法罗女士本人似乎不知道有这场交易。
不然，被盯上的斯特林老爷也不会认为履行组织职责的法罗女士是个“活笑话”了。
还有，如果斯特林老爷就这么把法罗女士比作“商品”，那他记下的“货物”，是否指向的……活人？
爱丽丝快速记下这一点，轻手轻脚把书信往来以及那些账目回归原位，转而又破解起抽屉的锁，翻找起斯特林老爷的抽屉。
在这个过程中，爱丽丝的耳朵一直收集着门外信息，留神有无变化。
外面看似沉寂下来了，暂时没人来。
锁门者估计以为爱丽丝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不到爱丽丝宛如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双手就没停下来过。
抽屉一个个翻过去，里面仍然是一些积年的账本以及杂七杂八的公告与文件。
爱丽丝看完一个推回去一个，一直翻到最
查理.斯特林签署协议，愿意重新购入并运营一座地下赌场。
重新购入？
爱丽丝脑海里想到法罗女士曾说，斯特林家族企图从黑暗产业链中脱身，经过一番暴打后才老实回来了。
她看了看签署日期，发现签约协议的年份似乎正是理查德年幼走失的那几年。
结合法罗女士与斯特林小姐的话，斯特林家族的往事，在爱丽丝眼里一览无余了——
最初，为了贪图无以计数的财富，斯特林家族加入了黑产业链，经营着赌场与“货物”的购入卖出这一环。
这么缺大德的生意，在带来无数金银的同时，也让斯特林夫妇久久的未有子嗣，在他们心里蒙上了一层名为报应的灰雾。
在断子绝孙的巨大压力下，斯特林夫妇短暂的金盆洗手，虔诚向上帝祈求宽恕。
而这种先杀人再道歉的行为，居然真的让斯特林夫人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夫妇还没高兴多久，孩子四岁时遭遇绑架案，斯特林夫妇无论怎么样努力，都只有身为女孩的斯特林小姐回来了，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斯特林少爷不知所踪。
在这个卫生条件极端恶劣的时代，孩子们的死亡率居高不下，任何一点小伤与惊吓都有机会夺走他们稚嫩的生命。
最后，提心吊胆的斯特林老爷妥协，签下了重新经营赌场的协议，于三年后找回了理查德。
这是表面上的经过，爱丽丝借由这张契约书，看到了更多——
曾经，爱丽丝不理解斯特林家族为什么要退出与其他家族的合作，难道斯特林老爷是傻的，明知道退出会被针对，仍然要求个心安吗？
真是有原则的善男信女，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加入。
现在看来，没有子女是退出合作的原因之一，但绝不是全部的原因。
爱丽丝认为，有一个根本差别是比起其他人，斯特林老爷真在走钢丝。
因为英国真管赌博和人口贩卖。
墨尔本勋爵涉及到用人做药物实验？
谁指认的？站出来！
懂不懂，那叫好心的医学教授为无家可归的贫苦人们提供医学援助。
基奥家族的二公子司法不公？
哪里不公啊？别乱说，这么多年贵族犯罪都是这么判的，哪里不公了？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有没有提升阶级，有没有拥有体面的社会地位好吧。
梅斯默医生贩卖假药，直接给病人做手术？还给孤儿院造假病历，把孤儿变成疯子？
没有啊，医生出现一定的医疗事故是正常的，致别人不死，治他就死，死者是不是生前不敬上帝？
何况被治死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怎么能因此向人脉广泛，家族世代从医的梅斯默家族讨个公道？
巴利尔伯爵到处投资，还疑似放贷？
这都不需要找借口了，有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巴利尔伯爵还有中间人呢，又没有亲自出面。
商业上竞争不过巴利尔伯爵？没事的，想办法认识一位公爵就能竞争过了。
这些肆意妄为的黑暗，确实受到了许多墨守成规的漏洞的庇护，让他们能有足够的空间操作。
但斯特林家族涉及的地下赌场与贩卖人口，是难得的英国底线。
《赌博法》，《废除奴隶法》，都是大英早早就通过的法案，迄今已生效几十年。
贵族们最多搞点高端的私人俱乐部玩玩，地下赌场是红线，会上法庭的。
比起这条产业链的其他人，斯特林老爷所负担的风险过大，才会闹出退出合作，与他们割席一事。
“合理推测，被绑架的子女既是压迫也是一个警告。”
“从日期上来看，斯特林老爷开始没有立即签署这份协议。”
“这是一场斗法，斯特林老爷不愿意再继续承担最大的风险，但对方不给他换个产业的机会。”
“绑架案之后，迟迟没有回来的小儿子让他认清现实，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下一个被绑架，被迫流浪在外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爱丽丝蹙起眉头，
“据我所知，涉及到这些黑暗产业，大部分人都会指派几个中间人，或者建立一些暗中做事的机构，方便事情暴露后推诿自保。”
“但出尔反尔过一次的斯特林家族回归时，却被迫签了一份直接署有斯特林家主全名的契约书。”
“失去了中间人这层缓冲，一旦他们的事情曝光，斯特林家族首当其冲。”
“很简单有效的把柄。”
爱丽丝把这份契约书藏好，仔细复原外面的锁，若有所思，
“这种把柄彻底绝了斯特林老爷第二次背叛的可能性。但契约书是一把双刃剑，它直接而有效的证明了斯特林家族深度参与不法产业。倘若斯特林家族的人站出来指认某个人，那个人立刻会被公众报以最大的质疑。”
“斯特林老爷或许也是看到了这些，知道这份契约书也是保命书。”
“重新接纳他的合伙人不会随便丢了他，斯特林家族身败名裂的唯一可能，就是黑暗中的东西被挖了出来。”
爱丽丝对斯特林小姐不要去采访她父亲的忠告更为理解，
“事到如今，他选择与合伙人沆瀣一气，同时严格保守这些秘密，祈祷这会把整个家炸翻的火药能在岁月的冲刷下慢慢熄灭了。”
“谁敢靠近，他就得让谁闭嘴。所以，斯特林夫人曾经被人用担架抬出书房……”
“斯特林夫人可能非常不赞同他的选择，可保守的她没办法与丈夫对抗，不敢把这些事全部捅出来。”
“最后的最后，斯特林夫人学会了沉默，一如她现在最擅长的那样，捂着耳朵把平静的日子过下去。”
爱丽丝脑海中闪烁着斯特林小姐的脸，她说，她知道这个家的所有秘密。
她对斯特林家族涉及的黑色产业，绝对知情。
对斯特林老爷的脾气，了如指掌。
如果让斯特林老爷发现爱丽丝在他书房内待过一段时间，他绝不介意制造一场记者不幸坠楼身亡的意外。
那么，斯特林小姐把爱丽丝骗进书房锁住，是为了什么？
斯特林小姐现在的敌人是理查德，她为什么要一边和爱丽丝拼命拉关系一边害爱丽丝？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爱丽丝只需要确认一点——斯特林小姐对理查德的性格知晓多少？
究竟是谁锁上的门？
锁门却不管里面的人，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几乎是在爱丽丝复原完抽屉的瞬间，门外传来了粗重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对方的愤怒隔着一扇门都能让爱丽丝感知到。
爱丽丝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放弃撬锁溜出去的想法，转而去走更需要运气的备用后路。
此时此刻，门外，斯特林老爷正反复向女儿确认着她所说的事——
“你说你亲眼看到理查德把那个记者锁到书房里？”
斯特林小姐垂下眼，道：“我没有看到，但他过来的时候，有一位佣人在走廊拐角的地方擦拭花瓶架子。”
“是那位佣人看到的，他没有钥匙，就到隔壁禀告我。谨记着父亲的训诫，我意识到弟弟把外人锁进书房了，就立刻去找您了。”
斯特林老爷的鼻孔都粗了一圈，他几乎要气疯了：
“那孩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其他都是小事，可如果连家族名誉都不会维护，我真该想想我这么多年来都养了个什么玩意出来！”
另一方面，被斯特林老爷命人叫过来的理查德匆匆抵达，恰好听到斯特林小姐与父亲的对话。
他快速思索几番，就捋清了前因后果，当即为自己辩解道：
“父亲，我从来都没有做出过任何伤害家族体面的事。”
“现在这座宅邸无人不知，那位记者与姐姐关系很好，这两天都是跟姐姐待在一块。”
“今天晚上我的确听到书房有动静，我不知道里面是谁。想到您屡次强调书房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入，我便立刻将书房反锁，防止小贼外逃……”
斯特林小姐哼了一声：
“是我先去找的父亲，而你从楼下过来。弟弟，你要找的是谁的父亲？是在底层的吗？”
理查德不慌不忙，肃穆道：
“我先去拿了骑士的长剑和披风头盔了。”
“姐姐，我们都知道书房里面的东西与斯特林家族的世代名誉有关。”
“和你不同，作为斯特林家族的唯一男嗣。在高贵的血流干之前，我会让所有外人闭上他们喋喋不休的嘴巴。”
他的话让斯特林老爷脸色一缓。
面对理查德正义凛然的话语，斯特林小姐垂下眼，幽幽提醒道：
“父亲，别忘了前几天，弟弟可是亲手把我从楼梯上……”
“我对他的言论保留怀疑。是的，我与爱丽丝关系不错，所以我下午听到她说过——弟弟向她提到过书房，这狠狠勾起了爱丽丝的好奇心。”
“我警告过爱丽丝，告诉她进入书房，必须先获得父亲的许可。”
“但爱丽丝却回答了一句话，说弟弟似乎暗示过，他有其他办法。”
“我知道爱丽丝的人品，她才不会乱翻我们家的东西。可怜的女孩，完全是被你骗了！”
斯特林小姐挑衅看着理查德，高声道，
“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打开书房门，看看究竟是谁让爱丽丝进去的。”
斯特林小姐的这句话，让理查德沉静的脸庞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方才情况紧急，斯特林小姐手里居然有他锁上书房的人证，理查德表现的但凡迟疑一点，都会招来斯特林老爷的疑心。
可赌上骑士荣誉的自证，直接堵死了爱丽丝帮他说话的路。
斯特林老爷不会允许秘密被泄露，理查德又公然表态，坚决站在家族这边。
亲手把爱丽丝推进书房的斯特林小姐，反而是爱丽丝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
起码，斯特林小姐没直接要求让爱丽丝消失，提到什么流血什么闭嘴，而是暗戳戳表明爱丽丝被理查德骗进后锁在书房里的。
“开门！让里面的人说说，她是怎么进来的。”
斯特林小姐痛心疾首，
“弟弟，我知道你受过创伤，但这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家人的理由啊。”
“不小心推倒姐姐也就算了，你这是要气死父亲！”
理查德面沉如水，反驳：
“我锁了门，但我没有把记者引进书房。我说了，我听到里面有动静，怕小偷逃走，才锁的门。明明姐姐你……”
斯特林小姐嘴角上扬，质问：
“别忘了，是我第一个去找父亲的，是你形迹可疑！你说你要维护家族名誉，去取了你的头盔和剑。”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进去？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喊人？”
斯特林小姐阴森森盯着理查德，摆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父亲，接二连三的出事，让人担忧。离我出嫁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了，我们当然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惩罚弟弟。”
“但至少要关他一个禁闭，不能让他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免得让外人看笑话啊。”
理查德闭上眼睛缓了缓情绪，重新睁开，死死盯着斯特林小姐，冷冷道：
“公主为冲突而生，因为她虚伪善变。”＊
“够了！”
斯特林老爷头次对儿子展现出了暴怒的神色，喘着粗气。
斯特林小姐面色不改，扶住在他们争吵中越发头痛的斯特林老爷，旁观着佣人们战战兢兢打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