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魔法龟Revo

第742章 世故人情

“哎呀,”李凤翔在高时明的膝盖即将触地之前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温声道:“高公公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小.税c?m¨s′ `首_发,来来来,这边坐。”

高时明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声道:“上下有别,属下怎么敢与李总务同坐一处。”

“高公公愿意折节自谦,我可不敢腆着老脸妄自尊大,”李凤翔笑着摇头,“您坐就是了。”说着,李凤翔便执意将高时明引到靠窗的客座坐下。

李凤翔原本也要在高时明身边落座,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迈步走到门边,扬声喊道:“来人。”

“来了!”立刻有个年轻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出。紧接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宦官便恭敬地迎到了李凤翔的面前:“干爹有什么吩咐?”

“正阳门的高行长来了,”李凤翔偏头吩咐道,“你赶紧叫人上茶。”

那青年宦官顺着指引向着房内望去,正巧与含笑的高时明对了个眼神。“是,儿子这就去。”青年宦官朝高时明友善地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李凤翔回到高时明身边,隔着一个茶几与他并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准备派人去正阳门那边寻高公公,您就来了。”

“哦?寻我.”高时明眼中闪过意外之色,忙问:“李总务有何吩咐?”

“是”李凤翔张了张嘴,忽然顿住。他年纪有些大了,偶尔健忘,有时甚至连正在办的事情都能卡住,就像现在这样。李凤翔沉吟了一小会儿,正准备站起来,突然又想了起来,问说:“高公公可知道张文忠公的二公子?”

“张文忠公的二公子.”高时明一怔,反问说:“您说的是张嗣修?”

“没错,是张嗣修。”李凤翔点点头。

“他怎么了?”高时明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李凤翔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前天,皇爷在文华殿召见了他。”李凤翔说道,“昨天又让他去詹事府当差,做二位皇子的讲师。”

“去詹事府当差.”高时明一下子联想到自己以前的差事:“所以这是要这位张二先生照例再兼一重内书堂教习的差事?”

高时明被自己的本能反应搞得更疑惑了。虽说詹事府官员乃至皇子讲师,兼任内书堂教习给宦官授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也是司礼监本部该管的,现在高时明主动调到银行衙门当差,内书堂掌司也换了别人,有什么必要跟自己说?

“那是?”

“四十年前,张文忠公不是蒙冤受屈,被奸小撺掇着抄了家吗?如今平反昭雪,皇爷就让司礼监把当年抄没的张家财产,连同以前的旧宅还给张家。”李凤翔说。

“哦。我明白了,”高时明恍然:“司礼监这是把差事交给了我们银行?”

“没错,司礼监让我们出面,把张文忠公的旧宅买回来还给张二先生”李凤翔还是站了起来。他走到自己的案台边上,拿起一个装着票文的信封,递给高时明。“这是票文和用款授权,我刚把东西塞进去您就来了。所以说赶早不巧呢。”

“张家旧宅在我行辖区?”高时明接过信封,发现封口还没糊浆,就把装在里边儿的信件抖了出来。

“还不能确定,但应该没错。”李凤翔把着扶手,坐了回去。

高时明有些诧异,展开写着命令的票文,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却只找到四个显示地址的字:“小时雍坊?然后呢?”

“司礼监查阅万历初年的起居注,”李凤翔解释说:“考得先帝爷曾派人去小时雍坊那边给张文忠公送过赏赐,想来他家旧宅应该在那附近。不过具体的位置,司礼监一时找不到了。刑部那边也没有消息。你可能得派人好生找找。”

“好,”高时明不再多问,立即应下。“我回去就办。”

“要尽快,皇爷昨天催了。”李凤翔收敛笑意,郑重嘱咐:“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把宅子找出来还给张二先生。若是他老进宫给小爷上课时,无意说起自己还在客栈里住着,咱们可就要吃挂落了。”

高时明点头,又笑道:“要不干脆去问他本人吧。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问他本人.”李凤翔想了想:“也好。没记错的话,他老应该住在大时雍坊那边的一家客栈,好像叫云什么.”

“大时雍坊.”高时明一怔:“该不会是云来客栈吧?”

“对对对,”李凤翔连连点头,“就是云来客栈。您怎么知道?”

“呵呵,”高时明干笑两声,神色微妙:“户部的汪部堂也住在那儿。我真没想到,他俩竟恰巧在同一间客栈下榻。.e`z,暁^税!枉. `哽+薪!罪-哙,”

“他俩是一道进京的,”李凤翔淡然道,“可不得住一块儿吗。”

高时明愕然道。“南京、徐闻隔着五千里,还得坐船,他们怎么会一起进京?”

“这有什么奇怪的,路上碰见了呗。”李凤翔呵呵一笑:“召回张二先生的诏书去年就发出了,让汪部堂接掌户部的诏令却是今年二月下达的。一远一近,一早一晚,一快一慢.”李凤翔伸出双手,做出前后交错追及的动作,随后两手一拍,打出“啪”的一声。“.就这么碰上了。”

“唔”高时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李凤翔的干儿子李奉恩带着两个小黄门走了进来。这两个小黄门,一个用布裹着把手提着铜壶,另一个则用托盘端着两个空的瓷盏。而李奉恩自己则用另一个托盘端着一罐茶叶和一碟桂花糕,来到李凤翔和高时明的身前。

李奉恩先放下桂花糕,随即闪开身位好让那个端托盘的小黄门上前放下茶盏。接着,李奉恩打开茶罐,拿起托盘里的木茶匙给李凤翔添了两茶匙茉莉花茶,而后转向高时明:“高公公喜欢浓的还是淡的?”

“有劳你了,”高时明微笑颔首,“也要两匙吧。”

“您老客气。”青年宦官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往高时明的茶盏里添了两匙茶叶。随后,提壶的小黄门小心翼翼地走上来,为两个茶盏注满热水。

三人退下后,李凤翔挽住袖子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高时明:“这个新来的点心师傅很会做桂花糕,油糖用得恰到好处,清甜不腻,您尝尝。”

“李总务您太客气了,”高时明接过糕点:“我自己来就好。”

“不,您自己不会来的。”李凤翔笑着摇头:“上次过来就是,给您上的糕点您是一块也没碰,怪生分的。”

高时明一怔,讪笑道:“正事要紧,就忘了嘛。”

“正事,哼.”李凤翔佯嗔道:“高公公这回的正事又是什么呢?”

“汪部堂,”高时明承情地咬了一口糕点,发现确实不错。“汪部堂来我正阳门支行了。”

“哦?”李凤翔拿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竟然是他先找到咱们这儿来了吗?”

高时明立刻听出了李凤翔言语中隐含的深意,忙问:“司礼监那边可是有什么交代?”

李凤翔点点头说:“司礼监派人过来叫咱们找个时间接触一下汪部堂。跟他谈谈票税的事情,探探他的口风。”

“什么时候?”高时明追问道。

“就是刚才,”李凤翔指了指刚才那个装票文的信封:“和那个命令一起送来的。”

“那您.”高时明呼出一口气,接着问:“预备着让谁去做这个事情?”

“当然是让安”李凤翔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让您去了。正阳门支行离户部最近。最近两个月,也是你们在给户部送银票。把差事交给正阳门支行再合适不过了。”

李凤翔言不由衷。他原本属意让安定门支行去和汪应蛟接触。毕竟在京里试点征收票税,必定由顺天府署落实执行,而安定门支行就在顺天府署附近。将来政策落地,顺天府署收到银票,需要兑现,自然也是就近找安定门支行,而非跨越整个内城去正阳门。

不过,李凤翔听出了高时明语气中的急切。他不必细想便能猜到,高时明是想主导此事。李凤翔不介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更何况,汪应蛟已经主动找到正阳门支行了。若是再将差事交到安定门那边,反倒有可能得罪高时明。

李凤翔显然不愿意这么做。如今的高时明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人家是主动降调过来的,非但算不得虎落平阳,反而是野心勃勃,未来可期。

更何况高时明在司礼监经营十数载,大部分时间都在内书堂任教,不说树大根深,也算是人脉深厚,桃李内廷。交好比得罪明智得多。

高时明清楚地看见了那个说“安”的唇形,但既然李凤翔改了口,他也不会拂了对方好意。他只当什么都没察觉,恭谨笑应道:“李总务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好。”

“正阳门有您主事,我自然放心。”李凤翔笑道,“高公公。汪部堂是什么时候去你们那儿的?”

“就今天中午,”高时明回道,“他一走,属下就赶过来了。”

“呵呵。还真是心急啊,”李凤翔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汪部堂他老人家。”

高时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欲盖弥彰的停顿,但还是顺着话往下说:“是,汪部堂自己也说,他今早在王侍郎那里听说了银票的事情就特地过来问了。”

“那汪部堂.”桂花糕的碎屑黏住了李凤翔的喉头,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咳咳他老是个什么态度?”

高时明略一思忖,谨慎答道:“他说推行银票、疏通钱法是上好的善政。但”

李凤翔刚露出的笑容又凝住了:“但什么?”

“但银钞不能滥发,”高时明压低声音,“否则就会步宝钞的后尘。”

李凤翔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尚且烫嘴的茶水,借着茶水咽下喉间的糕屑:“那高公公您又是怎么说的呢?”

“我能说什么.”高时明摇摇头:“汪部堂这话就不是要说给我听的。”

李凤翔眼眉微凝:“您的意思是,汪部堂想借您的耳朵给皇上递话?”

高时明点了头,但张开嘴时,语气中却又强自带上了几分不确定:“汪部堂没有明说,但属下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

“真是的,”李凤翔放下茶盏,笑了笑:“这么弯弯绕绕,何不直接上疏。”

“李总务,”高时明试探着问:“您觉得咱们要帮他传这个话吗?”

李凤翔微微摇摇头。“皇上圣明,有什么必要突兀传话,自讨没趣。”他顿了顿,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满,于是又补了一句,“等什么时候印出来的银票比库里的银子多了再说吧。”

高时明附和着点点头:“属下听您的。”

高时明的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但他自己确实也不想没头没脑地帮汪应蛟做传声筒。那些话,从户部尚书的嘴里吐出来叫谏言,而从他们这些负责执行的宦官嘴里冒出来,就是吃得太饱、想得的太多。像李凤翔说的那样自讨没趣倒还算好,要是触到霉头吃了挂落,那才是没事给自己找血霉倒。

李凤翔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茉莉花随着他的吹拂飘到盏壁另一侧:“汪部堂可还说了别的?”

高时明想了想说:“汪部堂还问了辽东那边的事情。”

“辽东.”李凤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老是想问行山东分行的事吧?”

“没错,”高时明点头,“他就是想知道宫里为什么要在辽东那边设置支行。”

李凤翔继续吹着茶汤,语气平淡:“您是答的?”

高时明仍是摇头:“属下对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就是想说也无从说起啊。”

“您怎么会一无所知?”李凤翔忽然轻笑一声,“海州支行的马公公,可是您老的学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