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九千岁(四)

祁隐年在审教司住了大半个月,被放出来第一时间,便是去向皇帝请了安。

进崇华殿时,恰巧碰上了从殿内出来的赵国公。

两人打了个照面,赵国公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道:

“五殿下好命,日后当谨言慎行,莫要将把柄落在外面。”

祁隐年本就是被冤枉的,白白坐了半个多月牢不说,被放出来了还没甩掉这一大口黑锅,还要在这儿听赵国公阴阳怪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闻言,冷笑一声:

“世子才好命,没当真落在我手里,否则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丢出去喂狗。”

赵国公鼻子都气歪了,但此处是崇华殿,任由他过去功劳再大,也不是他能在君主寝殿喧哗的理由和依仗。

祁隐年也不搭理他,径直与他擦肩而过,一进崇华殿,便懂事的跪地磕头。

半个字不曾提到世子之事,赵国公方才的态度很明显,他这口锅还在自已身上背着,却也没问皇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放他出来。

只说些感恩皇帝,让皇帝保重龙体的屁话,对自已的委屈只字未提。

见皇帝神态困倦,便又匆匆离去。

回到昭阳殿,沐浴更衣,手下不少人求见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有事想不通,问不了皇帝,但总有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萧寂。

从他被诬陷入狱,到现在他被放出来,全是谜团,祁隐年想不出所以然,但能确定,这一切,都跟萧寂脱不开干系。

萧寂费了这么大事,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将他关进去,将工部之权抽出来便宜三皇子。

萧寂必定还有其他后手,但欲意为何,祁隐年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重要的是,无论萧寂要干什么,他这大半个月的苦都不能白吃,他必然要找萧寂讨要个说法。

祁隐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换上了夜行衣,直奔司礼监而去。

众所周知,整个大盛皇宫,除了皇帝所在的崇华殿,守卫最森严的,并非是后妃和各个皇子的寝殿,而是司礼监。

并非是明面上守卫森严,而是暗地里。

萧寂掌管司礼监多年,那些个阉人都是跟着萧寂爬到这一步而水涨船高,各个将萧寂当亲爹供着。

一旦萧寂出了事,这宫里必定又得翻天。

即便是为了自已,这些人也会自觉分派轮守,将萧寂当眼珠子一样保护着。

祁隐年原本都做好了夜闯司礼监,跟萧寂手下那群人大干一场,再把萧寂拎出来,闹的人尽皆知的打算了。

但事实上,他来的时候,司礼监静悄悄的。

只有偶尔两队巡夜的侍卫经过,被祁隐年轻松躲了过去。

而等他到了后院之后,才发现,萧寂连卧房的窗子都是敞开着的。

祁隐年被风雪吹得眯了眯眼,飞身跃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萧寂的窗。

屋内没烧地龙,窗边还落着一层雪花。

屋里烛火摇曳,明明灭灭。

祁隐年正准备放轻步伐绕过屏风,却听屏风后,萧寂的声音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殿下便是从正门进,奴才也会以礼相待的。”

萧寂背对着屏风坐在茶桌边。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剑气便劈开了他身后的屏风。

锋利的剑刃,就横在萧寂颈边。

萧寂轻声叹了口气,抬手,按在剑刃之上:

“如何刚一出来,就这般大的火气?”

他语调平淡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和宠溺,听得祁隐年眉心直跳。

明明拿剑的是自已,但萧寂反而像是占了上风,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自已会来,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已。

既然如此,威胁怕是不管用了。

祁隐年收起手中长剑,闪身来到萧寂面前,一脚踩在萧寂面前的茶桌上,盯着萧寂。

萧寂只着一件白色寝衣,如墨长发垂在身后,大抵是准备就寝了,那件寝衣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漂亮的胸膛。

手边无利器,整个人的姿态无比放松。

不知是断定了祁隐年不会跟他动手,还是有恃无恐。

“你就料定了我不会杀了你?”

祁隐年开口问道。

萧寂闻言,抬手为他斟茶,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茶盏递到祁隐年面前:

“去年南岭上供的紫叶春,尝尝。”

南岭的紫叶春产量极少,上供后便入了皇帝库房,整个后宫都无人有此口福。

祁隐年看着他这副模样,冷笑一声,刚要再次拔剑,就听萧寂道:

“殿下,奴才上次便说过了,您心急了。”

他说完,抬眉看向祁隐年:“殿下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冲动无城府的模样,坐吧。”

祁隐年被他戳穿,扬了下眉梢,将手中的剑横放在桌面上,收回还踩在桌面上的脚,坐了下来,连语气都沉稳了不少:

“督主这是何意?”

萧寂直言:“赵国公世子,是我杀的。”

祁隐年盯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萧寂不置可否:“皇帝老了,我需要另择新主。”

他此话一出,祁隐年顿时一拍桌子:“大逆不道!萧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寂瞥了他一眼:“殿下不必吓唬我,我若是害怕,就该任由陛下将我带进皇陵陪葬,我如此这般,也无非是为了活命罢了。”

祁隐年舔了舔自已的虎牙:“我看你是在找死。”

萧寂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淡淡道:“工部不是什么好差事,京郊堤坝的拨款我查了,对不上账,这事,殿下可知晓?”

祁隐年闻言,瞳孔一阵收缩:

“你是说,工部侍郎贪墨了堤坝的拨款?”

萧寂直言:“究竟是谁贪墨的,还待查证,我只能提醒殿下,这皇城中,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心思,狗养的熟,但白眼狼养不熟。”

“我与殿下无私交,若是事前与殿下通了气,恐生事端,殿下只需要明白,我在帮你。”

祁隐年不信萧寂,但萧寂这话一出,祁隐年也沉默了片刻,末了,装作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道:

“萧寂,我在这一群兄弟姐妹里可不占什么优势,你要是站错了队,可想过后果吗?”

他这话说得还是委婉了,对自已过去和萧寂之间的龃龉只字未提。

萧寂歪了歪头:

“你错了殿下,我只是选个人罢了,我不需要你有任何优势,我本身,就是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