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首辅之资

许舟踏上仁寿宫那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墈`书,君/ !首¨发*门前,那位蟒袍太监并未立刻引他进去,而是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得妄自揣测,不得欺瞒圣听。记下了?”

此人气度轩昂,蟒袍加身,竟无半点内侍的卑躬之态,反如一位手握重权的王侯。

内廷之中,唯掌印太监与秉笔太监可着蟒袍。掌印太监魏润安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而眼前这位,正是刚刚从掌印太监手中分走了黑龙卫大权、权倾朝野、常在御前听差的秉笔太监——陈矩。

许舟拱手,平静回应:“明白。”

他提起衣摆,跨过那高高的、象征着天堑的门槛。

殿内景象扑面而来:金丝楠木的穹顶高远深邃,巨大的蟠龙藻井流光溢彩;脚下是整块整块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色玉石铺地,倒映着无数摇曳的烛火;四周墙壁镶嵌着巨大的琉璃屏风,绘着缥缈的仙山云海图景——那风格,隐约带着几分无何有山太苍宗特有的超然出尘之意。

殿宇深处,数重薄如蝉翼的明黄纱幔层层垂落,其后盘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蛰伏于云雾深处的真龙。

然而,就在许舟双脚完全踏入仁寿宫大殿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沉重如山岳、冰冷如寒铁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压下!

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碾压在他的神魂之上。^秒,蟑\节^暁+税+旺+ -罪_欣+漳·洁?埂+鑫!哙?

体内原本缓缓运转的星辰之力,在这股煌煌帝王威压之下,瞬间变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被彻底扑灭。

不止是星辰之力,连他身体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汞,变得无比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瞬间坠入了万丈深海,被无边的重压所包裹。

许舟心中凛然。二品大员可免疫术法,而人间帝王身负的王朝气运更加浩瀚磅礴,仅是靠近二十步内,就能将修士的修为彻底压制?这念头刚起,他胸口沉寂的太阳熔炉猛地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被激怒的巨兽。那股几近熄灭的星辰之力骤然重新燃烧起来,驱散了沉重的帝王威压,身体也瞬间恢复如常。

他这才有余力观察殿内。纱幔之后是帝王,纱幔之外,仁寿宫内还坐着四位身着大红蟒袍的老人,以及他们身后肃立的各部部堂重臣。

左侧绣墩上:

第一位,头戴金箔冠,面容清癯,正是首辅张阁老。

右侧绣墩上:

第一位,腰束温润的羊脂白玉革带,乃吏部尚书、阁老荀阁老。

第二位,须发皆白,腰束一块水头极佳的阳绿翡翠革带,是户部尚书、阁老苏阁老。

这座殿宇,几乎汇聚了大玄王朝最顶尖的权柄核心。

就在许舟心神震动之际,他注意到站在张阁老身后的柳承砚,极其隐晦地朝他眨了下眼睛。许舟心头微定,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倒,额头触地:

“草民许舟,恭请圣躬万安。”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伏低的脊背上,仿佛要穿透皮肉,审视他的灵魂。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

终于,纱幔后传来玄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许舟起身,垂手肃立。

玄帝不再开口,阁老身后的部堂们更是屏息凝神。殿内空气凝滞。

片刻后,首辅张阁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许舟,高平护驾,你斩杀狼骑逾百,乃大功一件。然总兵荀羡奏报军功,却对你只字不提。你二人,可有私怨?”

许舟心头一紧。他不懂朝堂倾轧,更分辨不出这问题背后是善意还是杀机。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却不料被单独拎出来“审问”。

柳承砚见状,适时出声提醒,语气严肃:“许舟,阁老问话,据实回禀便是!”

许舟定了定神,答道:“回阁老,回柳大人,草民与荀总兵并无私怨。”

柳承砚追问:“那他为何独独漏报你的功劳?”

许舟略作思索,坦然道:“那日战后,荀总兵确曾招揽草民入边军效力。草民……婉拒了。”

张阁老目光微凝:“为何拒绝?”

许舟拱手:“回阁老,草民家小俱在上京,离家太远。”

张阁老的问题陡然转向核心:“那你是否知晓,荀羡与司礼监联手,以太子殿下为诱饵,设局伏杀狼骑军?”

许舟心中豁然开朗。方才殿内激烈的争吵,恐怕正是围绕着荀羡及高平边军的功过是非。

该如何回答?柳承砚的暗示很明确——据实回答。在场诸公立场各异,唯有柳承砚此刻在帮他。而柳承砚暗示的,很可能就是纱幔后那位想要

的答案。

一旁的苏阁老也沉声道:“陛下面前,不得有半分隐瞒!”

然而,许舟脑海中闪过高平城头的风沙,那些并肩死战的边军面孔。他垂眸,声音很轻但清晰:“回阁老,此事……草民不知。”

柳承砚眉头一拧,低喝道:“你亲历高平之战,更在殿下身侧护卫,岂会不知?从实招来!”

就在这时——

“叮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蓦然响起,瞬间盖过了柳承砚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纱幔。只见纱幔后,玄帝手中正轻轻摇动一只道家三山铃。他饶有深意的声音透过纱幔传来:

“柳承砚,不必再暗示他了。”

柳承砚脸色微变,立刻伏地:“陛下明鉴!臣只是忧心他言语迟滞,耽误陛下圣裁,伏乞陛下恕罪。”

玄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玩味:“许家这小子……凡事总要思虑再三才开口,生怕说错一句,做错一事,担错一责。这谨小慎微的性子,倒颇有几分当阁老的风范。假以时日,或可入阁,有首辅之资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绣墩上的四位阁老如同被针扎了般,齐齐离座跪倒,额头触地:

“臣等惶恐!陛下恕罪!臣等绝无推诿塞责之意!”

纱幔后传来一声轻笑:“都起来吧,地上凉……宣任敖、江听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