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无尽灯
第778章 无尽灯
李长风顿了顿,指着许舟,“此刻,就得靠这种通读佛经、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才有一线胜机!”
一小道士仍不放心,低声问李长风:“那……那师兄您……您总该读过佛经吧?您为何不亲自……”
李长风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嫌弃:“道爷我是正经炼气士,读那些光头经书作甚?嫌自己道心太稳吗?”
小道士:“……”
李长风俯下身,压低声音对石阶上一众小道士说道:“让外人上,妙处就在于此!赢了,是我道庭请来的外援力挽狂澜;输了,那也是外人学艺不精,与我道庭核心何干?总好过我们自家弟子被剃了光头,那才叫颜面扫地!”
一众小道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长风早已认定己方必输,这是找个外人来当“遮羞布”呢!他们顿时面露惭愧,低声道:“可……可若是输了,剃度之约……”
李长风慢悠悠直起身,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剃就剃呗,先进庙当一个月和尚,回头就说六根不净,凡心未了,申请还俗不就结了?”
小道士们目瞪口呆:“啊?还…还俗?这…这能行吗?”
李长风眼睛一瞪,理直气壮:“怎么不行?佛门广大,还不准人迷途知返了?”
小道士们相视一眼,最终一咬牙一跺脚:“也罢!那就……有劳这位善信了!”
李长风这才满意地看向许舟,怂恿道:“去吧!有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尽管问!狠狠削他们面子!”
此时,一旁的柳清安低声对许舟道:“许舟,正式辩经场有规矩,只能由登台者独自应对,我无法再从旁提示了。!我\?[的¥书_城ˉ~ ±更aeˉ新?%¢最¤快′且我身为女子,按旧例……是不能上台的。”
许舟沉默思索。
旁边的柳云溪忽然跃跃欲试,插嘴道:“要不……我上?反正我名声在外,他们就算赢了我,也不光彩!”
许舟、柳清安、江听潮、汀兰四人闻言,面无表情地缓缓转头看向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江听潮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知道您没读过书了,您……您还是歇会儿吧。”
下一刻,他稳步走入雨中,来到广场中央,在那属于道庭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对面,一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僧缓缓睁开眼,并未起身,声音却洪亮沉稳,穿透雨幕:“阿弥陀佛。佛道辩经,乃庄严法事,岂容外人轻涉?”
不等许舟回答,后方的李长风懒洋洋的声音便传来:“谁说是外人了?此乃我无何有山太苍宗新收的记名弟子!怎么,大和尚们怕了?”
那老僧身旁一位中年和尚立刻怒目而视,逼问道:“记名弟子?何时记的名?记的又是什么名号?”
李长风声音戛然而止,表情瞬间僵住——他光顾着扯虎皮,方才竟忘了问这少年郎姓甚名谁!
正当场间气氛因李长风的语塞而越发凝滞时,许舟朗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敢问诸位高僧,《金刚经》有云:‘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此言精妙,阐明名相皆空,假名安立。晚辈有一问,源自于此,请法师指教——”
他微微一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继续清晰地说道:
“话说有一盏佛前青灯,名曰‘无尽灯’,寓意佛法传承,光耀万古,灯焰不息。”
“然灯油终有燃尽之时,需时时添注新油;灯芯亦会成灰,需常常更换新芯;乃至灯盏本身,日久年深,亦会损毁,需替换为材质、形状一般无二的新盏。”
“请问法师,历经这油、芯、盏皆已更替之后,此刻仍在燃烧放光的,是否还是当初那盏‘无尽灯’?若说是,则万物皆可更替,何谈‘无尽’?若说不是,则佛法传承,代代新人续薪火,岂非亦非‘正法’?”
道场里忽然安静下来,只余春雨淅沥之声。和尚们面面相觑,竟一时无人能即刻作答。
李长风原本懒洋洋地靠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听到此问,眼中精光一闪,渐渐坐直了身子,手指下意识地掐算起来,越算神色越是惊异,他看向道场中央、雨幕中安然盘坐的少年郎背影,低声嘀咕:“好小子……这问题竟暗合‘常住真心’与‘缘起性空’之辩,刁钻得很呐……”
许舟并未通读所有佛门经卷,但他深知逻辑与悖论的力量。
“无尽灯,还是无尽灯吗?”
道场边缘,一位僧侣立于雨中,竟无视雨水,双臂肌肉虬结,沉稳地举起巨大木槌,有节奏地敲击起一面一人高的牛皮大鼓,鼓声低沉而肃穆,似在助威,更似在警示时间流逝。
道场外的青铜炉鼎旁,有蓝袍小道士赶忙在鼎内撑起小小油纸伞护住火种,迅速燃上一炷粗大的高香。香烟袅袅,混入雨雾。一炷高香便是一个时辰,香燃尽前若无法回答,即为认输。
鼓停,钟鸣,人走。
僧侣之中,一位原本闭目捻动念珠的中年僧人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看向道场中的许舟。
细雨纷飞,只见许舟安安静静盘坐蒲团之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恍若未觉,身形稳如磐石。
那中年僧人凝视片刻,轻声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此子……”
说罢,复又闭上眼睛,指尖念珠捻动更快了几分。
道场周围石阶上,文人雅士、灰衣僧侣、蓝衣道士,皆屏息凝神,彼此间低语讨论之声嗡嗡作响,却无人敢高声断言。
石阶上的小道士挠头:“李师兄,我觉得灯都换完了,肯定不是原来那盏了吧?”
另一名小道士反驳:“不对!名号未变,功用如一,怎么不是?”
“闭嘴,”李长风目光始终锁定许舟,“这问题关键在于‘名’与‘实’、‘体’与‘用’之辩,乃至我道门‘承负’之说亦可牵扯其中。答‘是’与‘不是’,皆有其理,亦皆有其破绽。且看秃驴们如何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