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老道士

第675章 老道士

故而京中大户人家的规矩里,天桥是

唯有那些半大的顽劣少年,才敢趁着家里不注意,溜到天桥边,趴在茶棚外听段评书,或是挤在人堆里看场变戏法,回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生怕被街坊撞见,传到家里去。

许舟混在熙攘人群里,脚下青石板缝里嵌着些未扫净的牲口粪便,混着街边炸糕的甜香、卤煮的烟火气,在日头下蒸腾成一股鲜活的市井味。

路边空地上,一个精瘦汉子正耍着柄铁尺,尺身被他舞得呼呼作响,时而劈砍如疾风,时而挽出个圆转的花,周遭很快围了圈看客。汉子见人多了,猛地收势,将铁尺横在肩头,脸憋得通红,竟用铁尺在自己胳膊上重重抽了几下,尺痕瞬间泛红——这是硬桥硬马的真功夫,看得人都屏住了气。

旁边一个半大孩子举着铜锣转圈:“各位爷,我叔这功夫是实打实练了十五年的,今儿初来京城讨口饭吃,您赏几个铜板,明儿还在这儿给您练更绝的!”

话音刚落,看客们便有些意兴阑珊,三三两两地往别处挪,铜锣里叮当落了没几个子儿。:三+叶ˉ?3屋/¢ ·免?2<费¢阅;,读e¥?汉子垂着手,铁尺在手里沉甸甸的,脸上带着些茫然。

有个蹲在旁边抽旱烟的老头磕了磕烟锅,嘿嘿笑:“后生,你这叫‘卖力气不讨好’。功夫是好,可错了时候——得在耍到最勾人的时候要钱,比如刚要亮铁尺抽胳膊那会儿,谁都盯着看,钱不就来了?”

汉子愣了愣:“可活儿还没干完……”

“傻小子,”老头吐了个烟圈,“你看对过那演木偶戏的李瘸子,每天就演到穆桂英要挂帅,木偶刚举起令旗,他就停了,敲着梆子要钱。等钱收得差不多,再从头演‘穆桂英披甲’,我在这儿蹲了三年,就没见他真演过挂帅那段。”

汉子更糊涂了:“那他到底会不会演?”

老头笑骂:“演了挂帅,下回演啥?这叫留着钩子,勾着人天天来!”

许舟从铁尺汉子跟前走过,往前没几步,便见杂耍班子的锣鼓声又起,有翻筋斗的、耍流星锤的,街角张记爆肚摊前白雾缭绕,掌柜的正用长筷翻搅锅里的肚丝,吆喝声混着麻酱的香气,引得不少人驻足。?′?咸(=鱼d看u?±书>>网¤·$ u追#;¥最£新!>章\¨d节¢[

正走着,迎面有个小贩挑着扁担经过,竹筐上盖着蓝布,吆喝声脆生生的:“糖耳朵,刚炸的糖耳朵——热乎甜糯嘞!”

许舟侧身让过,眼角瞥见街角最热闹处,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隐约有铜钱碰撞的脆响传出来。他转身上了临街的聚福楼,二楼凭栏处正好能看清底下的光景。

人群中间,坐着个穿洗得发白道袍的老道士,发髻用根磨得光滑的骨头簪子别着,几缕灰发垂在颊边。最惹眼的是他后背——佝偻着,像是揣了个半大的瓦瓮,远远瞧着倒有几分古怪的敦实。

老道摊前铺着块褪色的黄布,摆着些零碎物件:几块银锭、一串沉甸甸的玉石,还有个小布包,露着点金色的光,几枚锈迹斑斑的古钱、半块刻着符咒的桃木牌、一卷发黄的经书、还有个缺了角的青铜小鼎,看着都不起眼,偏生摆得整整齐齐。

许舟眉梢微挑 —— 这地界鱼龙混杂,别说金锭银锭了,便是块像样的碎银都得藏着掖着,老道敢把这些摆在明处,竟没被人顺手牵羊,显然不一般。

他看了片刻,便瞧懂了其中的门道:摊前竖着个粗瓷瓶,投壶者要站在二十步外,蒙眼转身,掷三支竹箭。中一支,能换黄布角落的金银玉石;三支全中,便能从那卷经书和青铜小鼎里任选一样。

第一梯队的物件就这两样,瞧着还不如旁人摊上的玉佩亮眼,可围着的人却个个眼热,有几个汉子正撸着袖子较劲,嚷嚷着要试试手气。

许舟望着老道那佝偻的后背,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了敲,是他了。

忽然,一阵清脆的銮铃声自街角传来,紧接着是马蹄踏地的沉稳声响, 一辆四驾马车正碾过青石板路缓缓行来。

那马车规制极阔,四匹骏马蹄踏银镫,毛色油亮如缎,显然是精心驯养的御厩良驹。

车厢穹顶呈半月形,边缘镶着鎏金云纹,顶上一枚银质宝顶在日光下晃眼;车窗垂着明黄暗纹的缎帘,帘外罩着层轻纱轓,轓边嵌着圈拇指大的白玉,风过时轻晃,玉珠相撞声细碎清越。再往下看,车轮包着厚铁,轮缘钉满錾花金钉,车毂处竟用整块暖玉裹住,连辐条都透着紫檀木的沉光。

单这用料,便知绝非寻常勋贵所有。

“是宗人府的车驾!”人群里有人低呼。车厢侧板隐约可见暗刻的蟒纹,再配上那明黄缎帘,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皇室宗亲的座驾。

谁也没想到,金枝玉叶竟会驾临这三教九流扎堆的地界,周遭的叫卖声霎时低了大半

,连耍杂耍的都停了动作,众人默契地往两边退,让出条通直的路来。

马车在老道摊前数步外停下,车侧立刻围上一列黑甲卫士,甲叶上的明光闪闪,手里长枪杵在地上,枪尖斜指地面,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

奇的是,另一列卫士竟解了甲上的佩剑,排队凑到投壶摊子前,一个个撸着袖子跃跃欲试。

“偏了偏了!”一个卫士掷出竹箭,箭杆擦着瓷瓶口飞过,气得他捶了下大腿。

“让开让开,看我的!”旁边人推了他一把,蒙眼转身时却脚下踉跄,三支箭全落了空。

甲士们轮番上阵,竹箭落了一地,愣是没一人射中,老道摊前那堆碎银反倒越堆越高。

十五人轮了一圈,最后一个卫士的箭刚脱手,马车的明黄缎帘忽然被轻轻掀开一角,露出只戴着玉扳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