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故人
第687章 故人
等这波车马过了,两人才猫着腰,借着城砖的阴影穿过城门洞,脚下石子滚动的轻响,都像在敲鼓。?
刚绕过街角,李纱帽胡同的红灯笼在夜色里晃得格外扎眼 —— 这里本是宵禁严地,全靠着给巡检司的头头塞了银子,才能在三更后偷开两个时辰。胡同窄得只容三人并肩,两侧二层小楼的窗纸糊得比城墙还厚,女人的笑骂声被闷在屋里,只剩醉汉的吆喝偶尔撞破窗纸飞出来,又被风掐断在半空。?
许舟正贴着墙根走,忽然瞥见胡同口晃过两个熟悉的身影,脚步猛地顿住。苏玄嗣回头看他,他却朝胡同里努了努嘴。
只见大刀正叉着腰站在巷口,望着里头的青砖灰瓦直叹气:“棍子啊,我也算是给咱们兄弟拼出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棍子往胡同里扫了眼,巷子里的红灯笼把他半边脸照得发红:“住这?”?
“住个屁。!q~i_u?s*h¨u,b.a+n/g_.,m^e*”大刀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这是来财的地方。等从这攒够了钱,咱就去潘家鬼市淘两个修行法门,到时候你我也是修行者老爷,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棍子 “哦” 了一声,目光却被二楼飘下来的一块帕子吸引,伸手接住,展开看了看,又默默塞回袖中。
话音刚落,胡同里就冲出个汉子,裤腰带都没系好,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边系着衣襟一边喊:“抓骗子!这杀千刀的不给钱就想跑!”?
汉子慌不择路,一头撞向大刀。大刀眼疾手快,伸手就揪住他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拽回来,冲棍子抬了抬下巴:“给我扇,让他知道这李纱帽胡同的规矩。”
棍子好奇道:“扇到什么程度?”?
大刀冷笑:“扇到他给钱为止。爷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见不得这种欺负女人小孩老人的下三滥。”?
他将那汉子拎在手里,厚实的大手左右开抡,直扇得对方脸颊红肿如猪头,连声求饶:“我给钱,我给钱!”?
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扔给大刀,大刀转手抛给赶来的女人。那女人三十来岁,浓妆被泪水冲得花了半边,接过钱时连连作揖:“多谢好汉,多谢好汉!”?
话音未落,胡同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四五个汉子手持斧头奔来,遥遥一指:“人在那!”?
大刀面色渐冷,回头时却见身后也堵了四五名持械汉子。他将身上的黑短褂狠狠扔在地上,活动着肩膀与脖颈,骨节咔咔作响:“愿赌不服输?照规矩,这李纱帽胡同早该归我黑风堂了。”?
持斧的汉子狞笑道:“胡同归谁不重要,但你既敢在此立棍,今晚就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按京城打行的规矩,先让你三招!”?
大刀大步迎上去,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爹用你让?”?
谁知话音刚落,那伙人身后竟又冒出数十人,黑压压一片堵满了窄巷,看得人头皮发麻。?
大刀猛地转身:“棍子,跑!”?
巷子里瞬间刀光斧影,喊杀声撞在两侧楼墙上,惊得红灯笼簌簌乱晃。而二楼窗内的莺声燕语不过停了片刻,便又有醉醺醺的调笑声飘下来,与底下的凶戾厮杀奇异地混在一处。?
狭窄的胡同里,鼓楼帮的把棍们已将大刀与棍子团团围住。这些打行汉子倒真讲规矩,虽个个目露凶光,却没急于动手,只像围猎般慢慢收紧圈子。?
大刀看看身前,又看看身后,眉头都没皱一下。人越多,他反倒越平静。?
棍子问道:“哥,怎么办?”?
大刀没说话。?
棍子又问:“哥,想什么呢?”?
大刀望着头顶被风掀动的红灯笼,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想抽烟。”?
此时两侧的烟馆妓院早已停了丝竹,楼上的恩客扒着窗缝往下瞧,连抱着琵琶的姑娘都忘了调弦,只顾着伸长脖子看这场恶斗。?
“走了。”苏玄嗣拽了拽许舟的袖子,语气平淡,“打行抢地盘罢了,每月都要闹个三五回。这些人手上没几条人命官司,官府懒得管,教坊司的人更是闭着眼装看不见 —— 死不了几个,无非断胳膊断腿。”?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眉头微蹙:“再磨蹭就真宵禁了,寻常人这时候连城门边都靠近不得,也就我能带人进去。”?
许舟却望着胡同里那两道熟悉的身影,脚步没动:“等等,那两个……我好像认识。”?
苏玄嗣愣了愣,随即从袖中摸出块令牌塞给他:“我还有要事,这令牌能过内城哨卡,你自便。”?
“那你呢?”许
舟接过令牌,令牌是块墨玉,触手生凉,只比掌心略大些,通体光润无纹,唯正面阴刻着 “司礼监” 三字,笔画瘦劲如刀削,转折处藏着细密的云纹暗刻。最奇的是背面,竟以浅浮雕琢出两道交错的契纹,一道如玄鸟展翅,一道似长绳绕环。
苏玄嗣忽然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深邃的眼:“你忘了我是谁?”
他指尖敲了敲面具,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傲意,“这上京城,还没哪个哨卡敢拦戴这面具的人。”?
话音刚落,胡同里忽然传来“哐当”一声,似是斧头劈在了砖墙上。许舟心头一紧,再顾不得多说,攥紧令牌便往巷口冲去。
人群中,棍子低头从褡裢里掏出支铜烟锅,不慌不忙地往里头塞烟丝。他将烟锅递给大刀,又摸出根火寸条,凑到嘴边吹燃,稳稳地给大刀点上。大刀深深吸了口气,烟丝在铜锅里 “滋啦” 一声烧得通红,卷曲的灰烬裹着火星子微微跳动。?
数十双眼睛死死盯着,大刀却往灰瓦青砖上一靠,惬意地抽了两口。青色的烟圈在他面前氤氲开来,像层薄纱遮了眉眼,让人瞧不清他到底是笑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