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实验
在一处地下实验室内。
那是一座由黑色的基石垒砌而成的、没有任何窗户的堡垒式建筑,墙体之上,镌刻着一些充满了束缚与镇压意味的机械体,唯一的入口,是一扇由厚重的、不知名金属打造而成的巨大闸门。
迎面的只是关押实验品的囚笼,每一个人都有独有的外号。
这里关押的都是女孩子,他们双手双脚都佩戴着特殊的手铐脚铐。
这种东西,只会让人变得十分虚弱,无法使出半分力气。
在一处实验台上,消毒水那刺骨的冰冷气息,是她意识初萌时便烙印下的印记,更化作一道无法磨灭的刻痕,贯穿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感知。
那气味绝非单纯的凛冽,而是带着针尖般的穿透力,裹挟着不锈钢器械特有的金属腥甜,像无数无形的细针,钻进鼻腔、渗入毛孔,执拗地霸占着每一缕流动的空气。它以一种近乎偏执的姿态,试图彻底吞噬并抹去所有属于“人”的鲜活气息——面板分泌的汗液残留的咸涩、眼角滑落泪水的微苦,甚至连心底翻涌的恐惧,那股无形却真实存在的、类似潮湿霉斑的酸腐感,都在它的冲刷下无处遁形。
视野所及之处,是毫无杂质的纯白。墙面平滑如镜,反射着冷光;天花板与地面无缝衔接,勾勒出封闭的轮廓;就连她此刻身处的“胶囊”舱体,也是同样的白色,线条僵硬而规整,酷似一具精心打磨过的、等待收纳生命的棺椁,将她牢牢禁锢其中。
光线不知从何处溢位,没有明确的光源,也没有明暗的过渡,只是均匀地铺满整个空间,柔和得近乎虚假。但这柔和里没有半分温度,反倒像一层冰冷的薄膜,将整个空间笼罩成一座巨大的、纤尘不染的墓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孤独的声响。
名叫兰琳的少女被特制束带固定在金属实验台上,单薄的躯体被牢牢缚住,唯有指尖还在难以察觉地蜷缩。她双眼空洞,麻木的神色像一层凝固的寒霜,将眼底残存的微光彻底遮蔽,唯有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愈发明显,肩头微微耸动,连带着单薄的脊背也起伏不定。
冰凉的不锈钢实验台紧贴着她裸露的面板,那股沁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肌理,激得她四肢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一阵细微却持续的战栗从脊椎蔓延至全身。
她今年刚满十四岁,本该是肆意奔跑的年纪,却在这个被厚重金属门与消毒水气味包裹的“实验区”里,数着日子熬过了整整三百个日夜。三百个清晨,她在实验台的冰冷中醒来;三百个夜晚,又在仪器的嗡鸣里勉强合眼,那些刻在墙上的划痕,早已成了她计算时光唯一的凭证。
她三百次从冰冷的舱室中醒来,三百次吞咽下同样灰白色、质地粘稠的营养膏,三百次被那些身着统一白色制服、面部始终笼罩在模糊光影里的管理人员架起,带往不同的房间,接受着那些充斥着仪器嗡鸣、至今让她无法看透目的的“测试”。
她依然清晰记得被带进来的那一天。
一个面容陌生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不由分说地将她强行带走。途中,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对她说了两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
『很抱歉,在一次意外中,我杀了你的父母。』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难过,你没了父母,但你看,你还有我,我完全可以成为你的人生导师,不是吗?』
从物质条件来看,这里的生活确实比过去好了太多。
她拥有一间专属的独立“胶囊”房间,空间虽狭小得仅能容纳一张卧榻与基本装置,却被打理得一尘不染,连角落都见不到半点灰尘。
每日定时供应的营养膏,色泽灰白、口感寡淡如嚼蜡,可每一口都精准配比了身体所需的各类营养,无需担忧饥饱。
自来到这里,她再也没有体会过那种腹中空空、四肢发软的饥饿感,身体也在这种精准的“喂养”下,维持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健康状态。
但这份“优渥”并非无偿——她付出的代价,是被永远禁锢在这片白色牢笼里的自由,是再也无法触碰阳光与微风的权利。
更沉重的,是那份如影随形的恐惧,它像鬼魅般缠在心头,每当深夜或是仪器启动的嗡鸣声响起时,便会顺着毛孔钻进骨髓,让她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来到这里后,她成了少数被筛选出的特殊实验体,拥有直接接触那些散发着冷光、功能不明的“神奇器具”的资格。
在这里,她不再是兰琳,过往的名字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而唯一的标识——一个刻在腕间、伴随她每一次“测试”的编号。
『k——354』那会是什么呢?席琳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每一次测试都像一场踏入迷雾的冒险,充满未知与变数。
有时候,她需将手掌紧紧按在闪烁着幽蓝或暗紫光芒的金属立方体上,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一股奇异的能量顺着掌心涌入,流遍四肢百骸,随后在管理人员冰冷的指令下,艰难地描述脑海中闪现的、毫无逻辑的光怪陆离画面——扭曲的星云、破碎的符号,还有模糊不清的人影。
有时候,她则要被迫戴上一个沉重如铅的头盔状仪器,头盔内侧的金属触点贴上面板,眼前便骤然浮现出无数交织的立体图案,如同错乱的星辰轨迹般复杂难懂。她必须在尖锐的提示音结束前找出图案的规律,稍有迟疑,太阳穴便会传来一阵电击,虽不致命,却足以让她眼前发黑、头痛欲裂,蜷缩在实验台上无法起身。
相较于其他实验体——那些被迫吞咽不明药剂、在手术台上接受痛苦的人体改造或基因编辑的孩子,她所经历的,确实算得上“安全”与“轻松”。
也正因这份“幸运”,这里的大多数孩子,早已在日复一日被安排好的生活里磨平了所有棱角,像被设定好程式的木偶,丧失了反抗的念头与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甚至觉得,能一辈子被囚禁在这片白色牢笼中,未尝不是一种安稳——至少吃喝不愁,独立的“胶囊”房间,也远比孤儿院那拥挤潮湿、弥漫着霉味的六人间舒服得多。
可席琳从不这么想。
她心底那点未被磨灭的敏锐,让她总能察觉出这份安逸表象下的暗流——那是令人脊背发凉的残忍与冷酷。
因为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百天起,一个细微却致命的变化便被她记在心里:开始有熟悉的面孔,在被管理人员叫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每日领取食物的队伍里,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这里,每个实验体在未达到所谓“总剖”的真正资格前,永远被冰冷的镣铐束缚着。
哦对了,脖颈上还戴着一个圆形项圈,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控制装置,只知道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们囚徒的身份。
这时,几名身着白大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拿着针管,毫不犹豫地将管内泛着幽光的蓝色液体注入她的手臂。药液刚进入体内,一阵剧烈的寒意便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微微打颤,指尖泛出青白。
随后,他们动作机械地解开了实验台上束缚她的金属扣带,冰冷的触感从手腕、脚踝处褪去,却并未带来丝毫轻松。紧接着,两人上前架起她无力的身体,将她抬放到旁边的小推车上。
谁也不知道带她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