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骸骨疆域
那不是军队，那是一片移动的死亡国度。
黑色的浪潮从天际线的尽头一直铺到绿洲的边缘，每一粒沙子都被无尽的怨念与秩序法则染成了纯粹的墨色。无数杆由巨兽脊骨制成的战旗，如同从地狱深处刺出的森林，旗帜上燃烧着幽绿色的灵魂火焰，映照着下方每一名蛇人士兵冰冷而空洞的面孔。
它们不再是之前那些散兵游勇，这是一支真正的、被摩罗斯意志彻底统一的战争机器。
气势完全碾压。
军阵的最前方，一头体型堪比小山、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狰狞巨兽，四蹄踏着虚空，发出沉闷的、如同敲响丧钟的脚步声。巨兽的背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同样是蛇人的形态，但身躯远比百夫长更加魁梧，身上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一片片如同黑曜石般光滑的骨甲。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握着一面象征着军团核心的巨大战旗，旗面上，那个扭曲的马面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正用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俯瞰着整个沙地。
千夫长！
他的气息，如同一座沉寂了万年的冰山，仅仅是存在，就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凝固。
当他的目光穿透绿洲的屏障，精准地落在阿骨那暗金色的身躯上时，甘峰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一瞬。那是一种看待一件物品的眼神，一件势在必得、即将被回收的物品
现在对等的战力完全不能用什么魂之领主这种级别的称谓了。
没有任何战前的宣言，那名千夫长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战旗。
轰隆——！
整个沙漠，都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绿洲之外，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沙海，同时向上隆起，如同四面正在苏醒的远古巨兽。无数沙砾在空中飞速旋转、挤压、凝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沙砾之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闪烁着秩序符文的白骨碎片！
沙与骨，在一种绝对的意志下，被强行糅合成一体！
唰！唰！唰！唰！
四面高达百丈、看不到顶的巨大城墙，拔地而起！墙体表面，无数痛苦的蛇人面孔在沙土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那些闪烁的秩序符文，则像一道道枷锁，将它们永恒地禁锢在墙体之内。
四面城墙在顶端飞速合拢，最终，化作一个密不透风的、将整片绿洲彻底笼罩的巨大骨质穹顶！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
如同整个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
“骸骨疆域……”
老者瘫坐在地，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希望的颤抖。
“摩罗斯麾下千夫长才能施展的军团领域……完了……他动真格的了……”
他抬起头，绝望地看着那被彻底封死的穹顶，浑浊的眼中倒映着墙体上那些若隐若现的秩序符文。
“这不是为了杀我们……这是为了隔绝一切！他要在这里完成最后的仪式，或者……逼出‘王’的本体，然后当着它的面，夺走它的一切！”
一切来得太快，每次自己说出一个既定的计划，下一秒总有莫名其妙的存在出来打扰。
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甘峰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他能感觉到，这片“骸骨疆域”不仅封锁了空间，更在疯狂地抽取着绿洲内的生机。脚下那棵作为绿洲核心的参天古树，翠绿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
然而，越是绝境，他的大脑反而越是冷静。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黑暗的穹顶，扫过身旁彻底绝望的老者，最终落回到阿骨身上。
“他们越是着急，阵仗搞得越大，就说明他们越是害怕。”
甘峰的声音不大，他也不敢说这是临时助威还是自欺欺人。
“害怕我们做什么？害怕阿骨！害怕我们找到那条……不属于他们的路！”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他们想困死我们，或者逼我们做出错误的选择。这恰恰说明，我们的价值，我们的威胁，远超他们的想象！”
“吼！”
阿骨似乎感受到了甘峰那股不屈的战意，它仰起头，眼眶中那两团炽白色的魂火，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暴涨！
要论战力，现在的阿骨可能已然是一个超脱的存在……
磅礴的战意，混合着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望，化作一道清晰的意念，冲入甘峰的脑海。
“战意……需要更多……”
“黑水……全部……”
阿骨的意念简单而直接，它指向那片仍在沸腾的漆黑泉水，它想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去获取足以撕碎这片牢笼的力量！
“不行！”
甘峰想也不想，立刻否决。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不是拼蛮力的时候！你忘了‘王’是怎么失控的吗？盲目吸收，你只会变成第二个它！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力量，是控制！是精确到极致的控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那唯一的生机。
“我们需要利用屏障与‘王’的共鸣，找到那个独一无二的频率，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这扇门，而不是用炸药把整栋房子都炸了！”甘峰做了一个很恰当的比喻。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了瘫在地上的老者。
“前辈！”
甘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试图将他从绝望的泥潭里拽出来。
“别放弃啊！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你守护了他二十年，难道要在这最后关头，眼睁睁看着他被摩罗斯吞噬吗？！”
“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能暂时强化这片绿洲的屏障？或者，干扰外面那座骨头城的运转？只要一瞬间！我只需要一瞬间的喘息之机！”
老者被他吼得浑身一震，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
他看着甘峰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战意冲天的阿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正在枯萎的参天古树上。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绝望、疯狂与悔恨，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他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有……”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有一个办法……一个我本该在二十年之前，就该使用的办法……”
“那你怎么不早用？！”甘峰再次震惊。
只见老者伸出枯瘦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眼中流露出一丝眷恋。
“这棵树，是‘王’的善念所化，是这片封印之地最后的生机之源。我可以……以我的生命本源为引，将我这被罪孽污染了许久的灵魂，彻底献祭给它，强行启动最古老的守护大阵。”
“阵法一开，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绿洲的生机达到顶峰，足以抵挡住‘骸骨疆域’的侵蚀，甚至能暂时干扰它的运转。”
老者转过头，看着甘峰，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但是，时间会很短。短到……可能只够你们尝试一次。”
“而我，会和这棵树一起，化为尘埃。”
甘峰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看着他那平静到可怕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解脱般的笑意。
“值得吗？”
甘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深地看着老者的眼睛。
“仅仅是为了……赎罪？”
老者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灿烂，也无比的悲凉。
他摇了摇头。
“不。”
“不是为了赎罪。”
“罪，是赎不清的。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做一件……对的事。”
说完，他不再看甘峰，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棵巨大的古树。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生命气息就黯淡一分，那些气息，化作点点翠绿色的光点，融入他脚下的沙地，融入那棵正在枯萎的古树。
他走到树下，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甲如同刀锋，开始在粗糙的树皮上，刻画起一道道复杂而古老的符文。
是一道道代表着生命、创造与守护的，最原始的印记。
随着第一个符文的成型，老者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缕白发瞬间变为飞灰。
他没有停下，依旧在刻画着，他的生命，正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疯狂燃烧！
也就在同一时刻！
“骸骨疆域”之外，那端坐在白骨巨兽之上的千夫长，缓缓抬起了他那只覆盖着黑曜石骨甲的手。
冰冷、无情、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军阵。
“碾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