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归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了一条无限长的细线。
江湘儿用尽最后意志摇响的铃音，那道精神之矛，刚刚刺入沙虫巨口的深处，引发了那神明般意志的瞬间凝滞。
而阿骨，动了。
它眼眶中那两团虚无的黑暗，在接收到指令的刹那，骤然扩张，仿佛两个正在急速形成的、吞噬光线的黑洞。
一声无声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灵魂的层面上，掀起了滔天的海啸！
一种源自本能，超越了生命体对食物渴望的原始饥渴感，从阿骨的每一寸骨骼中爆发出来！
它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小骷髅，甚至不再是威严的骷髅王。
在这一刻，它回归了自己最本源的形态——吞噬了“渊”之核心的……噬神者！
幻魔那庞大如星云的灵魂核心，在阿骨的感知中，不再是威胁，不再是敌人。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最顶级的盛宴。
咻——！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流光，脱离了甘峰的身侧。
它没有带起任何风声，没有产生任何能量波动，它只是……消失，然后出现。
沙虫口中那足以撕裂空间、碾碎法则的利齿风暴，在那道黑光面前，仿佛成了静止的画卷。
那些锋利如山峰的骨质獠牙，在黑光穿过的瞬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物理法则，在这一刻被彻底无视。
阿骨以一种超越了理解的姿态，瞬间便抵达了那片旋转深渊的最深处，出现在那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巨大肉瘤之前。
幻魔的意志，刚刚从江湘儿那舍命一击的震荡中恢复过来。
它看到了那道突兀出现的、小小的黑色身影。
它那神明般宏大的意识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困惑的情绪。
这是什么？
一只蝼蚁？
它甚至懒得去碾死它，只想将它连同其他杂物一起，吸入自己的胃里，慢慢消化。
然而，下一秒。
阿骨张开了它的下颚骨。
那张嘴，明明只是骨骼的开合，却在张开的瞬间，化作了比沙虫巨口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虚无。
然后，它狠狠地，咬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甚至没有任何光芒的迸发。
那颗庞大的意志核心肉瘤，只是被那小小的、漆黑的骷髅，咬住了一角。
时间，在这一刻才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幻魔那如同神明般宏大、威严的咆哮，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最深处、扭曲到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惨嚎。
“啊——！”
那声音不再宏大，不再威严，而是尖利、凄惨，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
“我的灵魂！我的本源！你在做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湘儿瘫软在崩塌的高塔残骸上，呆呆地看着眼前那颠覆了她整个世界观的一幕。
那头山脉般巍峨、堪比移动天灾的巨型沙虫，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管，狠狠戳中了核心。
它那足以覆盖整片沙漠的庞大身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疯狂的干瘪与塌陷。
构成它身体的黄沙，失去了能量的支撑，正在变回普通的沙砾。它那暗红色的、如同大地血肉般的组织，正在迅速地失去光泽，化为灰败的、失去所有生命力的干尸。
它的生命精华，它的灵魂本源，它积攒了上千年的庞大能量，正通过那颗被死死咬住的肉瘤，被那个暗金色的骷髅，疯狂地、不可逆转地吞噬着。
这是“渊”之寂灭，对于普通灵魂概念的、绝对的、不讲道理的吞噬。
幻魔引以为傲的庞大灵魂，在阿骨的面前，根本不是什么海洋，什么星云。
江湘儿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过去多年建立起来的、关于力量、关于法则、关于生死的认知，正在被眼前这荒诞而又真实的一幕，碾得粉碎。
那个不可一世、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自比神明的恐怖巨兽……
在一个骷髅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了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甘峰。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狂风吹动着他破烂的衣衫，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男人……
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他召唤出的这具骷髅，又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短短几秒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不……饶……我……”
幻魔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充满了祈求的意识波动，成了它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道痕迹。
“好的，满足你的需求！”甘峰听成了不绕他。
轰隆——！
那头彻底失去了所有能量的沙之巨胃，庞大的干尸之躯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如同两座相撞的山脉，轰然倒塌，激起漫天沙尘。
世界，重归死寂。
那股足以吞噬天地的恐怖吸力，消失了。那股笼罩在灵魂之上的神明威压，也烟消云散。
一道黑光闪过。
阿骨重新出现在甘峰的身侧，它那漆黑的骨骼，仿佛比之前更加深邃，骨骼表面，那些原本是暗金色的纹路，此刻仿佛变成了流动的、熔融的黑金，缓缓地游走着，散发着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的气息。
它抬起骨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对着甘峰，打了一个充满了满足感的……饱嗝。
一股精纯无比的、带着一丝幻之法则碎片的能量，从阿骨身上反馈而来，涌入了甘峰体内。
他胸膛里的【灵魂熔炉】发出满足的轰鸣，将这股能量瞬间炼化、吸收。
他那因为硬抗核心爆炸而跌落的力量，迅速从三成恢复到了六成的水平，甚至隐隐还有精进。
甘峰没有理会江湘儿那复杂的目光，他的身影一闪，直接冲入了那堆巨大的沙虫干尸之中。
【灵魂感知】全力铺开，很快，他便从那堆已经彻底失去能量的血肉核心处，捡起了一块半透明的、拳头大小的、如同琥珀般的奇特晶石。
晶石的内部，有点点星光在闪烁，仿佛封印着一片小小的宇宙。
【幻魔记忆晶石】。
甘峰将一丝魂能探入其中。
瞬间，无数混乱的、充满了贪婪与杀戮的记忆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
有这头上古沙虫诞生于这片沙海的古老记忆，有它如何领悟幻术、构筑救赎之城这个陷阱的阴毒计划，还有它数百年来，吞噬了无数迷途者的悲惨画面。
甘峰的【灵魂熔炉】飞速运转，将这些无用的杂乱信息焚烧殆尽，只留下了最核心的部分。
一张残破的、仿佛用星光绘制而成的古老星图，在他的意识中缓缓展开。
星图之上，三个坐标点，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光芒。
一个坐标点，被无数碧绿色的藤蔓死死缠绕，散发着既有生命气息、又充满了腐朽味道的矛盾感觉，旁边标注着三个古老的文字——【生命废园】。
另一个坐标点，呈现出一种水晶般的、绝对的死寂，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在那里凝固，标注着——【静默之庭】。
而最后一个坐标点，则被一个狰狞的血色骷髅头标记着，仅仅是看到那个标记，就让甘峰的灵魂感到一阵刺痛，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不祥与毁灭气息，扑面而来。
【归墟】。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江湘儿走了过来，她站在甘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的种种情绪，都已经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她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两个字，她说得有些生硬，却无比真诚。
甘峰转过身，看着她那张沾满尘土却依旧清冷的脸，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谢什么，我们是队友。”
“下次不准再客气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江湘儿的心，莫名地一颤。
是啊，队友，而他是她的队长。
在这个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世界里，一个可以把后背交出去的同伴，是何等奢侈的存在。
“好的……队长。”江湘儿笑了，笑得很纯粹。
然而，就在这难得的、可以喘息的片刻。
他们脚下的沙地，毫无征兆地，猛然向下一沉。
两人脚下的那片区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挖空，瞬间塌陷下去！
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边缘闪烁着无数空间碎片的、不稳定到了极点的黑色漩涡，在他们面前，轰然洞开。
漩涡的内部，不是黑暗，而是无数光怪陆离的、扭曲的景象在飞速闪烁。
正是幻魔记忆中，那张星图上，连接着三个地点的……空间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