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梵行（三）
小枝第二日醒来，阳光再次降临。
即便仍然安静，但是有阳光的地方总能感受到希望。
明昙将他的水袋重新装好放在了马上。
前两天是他们此段路的最后几个城镇之一，小枝重新在水袋里灌上了水，昨天已经将清水全部喝完了，他便将水放在了驴子的身上。
他们歇息的地方倒是有一个湖泊，然而湖水全是混浊的，只要有水她就能活，也不太管混浊不混浊的，以前比这脏的都喝过。
他不会像明昙那样将水弄干净，他也没打算开口让明昙帮忙，他才不会让其他人帮忙。
他自己生，自己死，和旁人通通没关系！
小枝抿了抿嘴唇，拿过水袋一看，里面都是干净的水。
他突然觉得很生气，很麻烦，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水袋里面的水通通倒掉，谁要你帮忙！谁让你帮忙啦！
他心中的愤怒宣泄不出去，看到地上爬过一只蚂蚁，扯开一个水袋的盖子，然后朝着那只蚂蚁淹过去。
小小的蚂蚁正在沙砾中行走，冷不防被那水一冲，小小的身子顿时四仰八叉，然后被冲陷而去。
脸上从来没有任何表情的僧人，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冷意。
小枝挑衅的看着他，心里叫嚣着，来骂我呀来对我动手呀！我才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然而明昙只是上前，低头将那只在苦海中挣扎的小蚂蚁小心翼翼的救出来，放在旁边干燥的地方。
“小枝施主心中有何不快，请朝贫僧出气即可。无需牵连外物。”
小枝拍拍自己的手：“我偏要牵连了怎的？我觉得好玩怎么样？要你管！死秃驴废话多！”
明昙任凭他骂，不再言语。
小枝瞬间又有一种无处发泄的闷意。
他们继续前行。
小枝懒得走，因此在前面的小镇上买了一头驴，明昙依旧步行，艰苦朴素。
漫天黄沙之中，小枝的目光落在明昙身上，他的那件袈裟依然不染尘埃，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明昙喜洁，浑身上下总是干净整洁，每日必念清洁咒，让自身保持整洁，而每至人烟处，总是要洗浴一番。但是小枝也发现这秃驴讲究的很，从来不再野外湖泊中洗浴。
而小枝却恰恰相反，整天脏兮兮，哪怕是实在忍受不了将自己的身子洗干净以后，也非得立马将自己的脸摸得乱七八糟，一副恶心别人的样子。
而最终，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起伏的山丘，半山腰有一座高大的佛像，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宝相庄严。
小枝东看看那个佛像，西看看那个佛像，咕哝道：“你们不是都说我佛慈悲吗？我怎么看着这个佛像凶狠邪恶的很？”
明昙道：“这是怒目金刚，金刚怒目一出，便可以降伏烦恼魔，五阴魔，天魔，死魔这四魔。”
小枝撇撇嘴：“最应该降伏的不应该是人吗？又丑陋又虚伪又恶心。”
明昙双手合十：“天分轻重，地分南北，人也分善恶。恶者可渡，便渡，恶者不可渡，再降伏。”
小枝还是觉得这明昙脑子被驴踢了。
此处名为乌蒙岭，勉强可以算是一个绿洲，但是很显然这块绿洲虽然有草木，但是远远比不过路上所见的其他绿洲来得丰盈动人。
乌蒙岭下有个小村落。
明昙道：“今晚我们便在此处休息，明日进山。”
小枝“哦”了一声。
二人进入村落，便听到哭泣的声音，
小枝皱皱眉，哭得好烦，哭有什么用。
然而明昙已经抬脚朝着那哭声走去，原来是一个女人正在对着自己的丈夫哭泣，那丈夫身上也不知道被什么撕咬，鲜血淋漓的，半边的臂膀都被咬掉了，已然是出气多吸气少的样子了。
明昙见了，立马上前。
那妇人见是僧人，急忙叩首：“大师！大师救命！”
明昙掏出怀里的药，快速的为眼前的男人上药止血。
那药是大慈寺上好的伤药，并且对于诡异之物所伤的效果尤其好。
那药刚上好，本来血流不止的男人瞬间停止了流血，好在男人虽然断了一臂，但是所受的伤都是外伤，只要血止住，慢慢养着，那么就没有大碍。
那妇人见止住血，自然对明昙千恩万谢。
明昙的目光落在那人伤口身上，询问：“这伤口，是何物所咬？”
那药物对诡异物所致的伤口效果很好，那么也就能够感觉出来，效果越好，那么越能够确定他是被诡异之物所伤。
而这个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些。
佛国之地有记载起，黑气便被阻挡在外，从未有过如其他三国一般的侵蚀，荒芜之地自然也在这片土地之外，而诡异物，是在黑气蔓延出来的荒芜之地滋生出来的。
虽然此地就是佛国边缘之土，但是一直是安全的。
这个伤药，都是他们僧人主动前往荒芜之地时携带的，他前往荒芜之地的次数是年轻僧人中最多，自然看到这伤口就立马警觉。
那妇人指了指乌蒙岭：“是这乌蒙岭里面的东西咬的。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只是半个多月前，便有镇子里面的人上山寻找食物被咬。我家还好点，至少逃了出来，前面去的，后来只在山脚下看到乌黑的骨头。”
她说着抹了一把泪：“可是我家已经很谨慎了，只在山脚下捡一些冬菇，也不敢如往常一样去山中打猎。而且，前些日子附近的鸡鸣寺的大师才来看过，将一头没有看到过的熊给捕了，告诉我们危险已经没了，我们这才放下心去的。”
明昙抬起眼看着那乌蒙岭。
乌蒙岭连绵起伏，草木黄杂，算不得最好的绿地，然而却能滋养出不少食物，也是这座城镇们生活所在。
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出过任何事，而按照他刚才的伤口判断，也绝对不是野兽作祟。
小枝一听这妇人话语，急忙道：“我的笔不会坏吧？”
明昙摇头：“小枝施主放心，江淹梦笔非凡俗之物，就如平天下和八卦灵签一样，不会被伤害，除非是它的创造者。”
小枝指着那乌蒙岭道：“反正我不管，如果我的笔有半点损坏，你和你们佛家，我都会咬着不放。”
明昙双手合十，并不对小枝的挑衅做出任何的反应。
而就在此时，乌蒙岭的山头，飘过来一片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