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卫庄的猜测。
陈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废墟尽头,广场上只剩下逆流沙众人。
赤练扭动腰肢,款款走近,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和疑惑:“卫庄大人,陈雍的话能信吗?
白凤也从飞檐上轻盈落下,眉头微蹙:“此人诡计多端,此言或许只是为了稳住我们,避免冲突。”
隐蝠发出桀桀怪笑:“管他是真是假,不如杀几个秦狗痛快!”
卫庄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手中那份略显陈旧的竹简上。
他缓缓展开竹简。
借着最后一丝天光,卫庄的目光扫过竹简上的字迹。
那字迹,他太熟悉了,正是韩非特有的、飘逸中带着铮铮风骨的笔法!
这一点,做不得假。
当他仔细阅读竹简上的内容时,眉头却渐渐锁紧。
这并非韩非以往所着的、充满哲思与谋略的《五蠹》、《孤愤》等宏篇大论,也并非他惯常的书信口吻。
竹简上的内容,更像是一份札记,或者说,是对当下时局的冷静分析与律法探讨。
上面清晰的写着韩、赵两国灭亡之后,秦法在当地推行时遇到的实际问题。
诸如旧贵族利用宗族势力对抗秦吏、百姓因习惯旧俗而对新法产生抵触、土地重新分配引发的纠纷等等。
韩非客观,甚至堪称冷酷的笔触,剖析着这些现象的根源,并尝试提出一些修正和补充秦法的建议,以使律法更能贴合当地实情,减少推行阻力。
其中一些观点,明显是结合了韩国、赵国覆灭后的最新情况才能得出的结论,绝非韩非“生前”所能预见。
卫庄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笔迹是韩非的,毋庸置疑,内容,却是“死后”的见闻与思考。
这只有一个解释韩非,可能还活着!
而且,他就在秦国,甚至可能就在嬴政的身边,以某种不为人知的身份,参与着秦国的治国理政!
这个推断,让卫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韩非已遭毒手,将满腔怒火和仇恨倾泻在秦国身上。
可如果韩非没死,那他这些年的仇恨,又算什么?逆流沙与秦国的对抗,又意义何在?
竹简的最后,没有落款,只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法之行,如水之流,遇方则方,遇圆则圆,然其源,不可浊。
世易时移,法亦当变,然变之目的,终为求治,非为乱也。】
卫庄紧紧攥着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抬头望向咸阳方向,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疑惑、希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陈雍最后那句“好自为之”,此刻听来,竟充满了深意。
“卫庄大人,我们接下来……”赤练小心翼翼的问道。
卫庄沉默了许久许久,直至月亮都升起。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卷竹简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他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冰冷,但那份决绝的杀意,却悄然淡去了几分。
“传令下去,所有针对秦国官吏的刺杀行动,暂缓。
撤离新郑,隐匿行踪,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逆流沙众人皆是一愣,但无人敢提出异议,纷纷躬身领命:“是!”
卫庄最后看了一眼这片韩国的废墟,转身,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猜测,来重新审视自己未来的道路。
在真相大白之前,所有的冲动和复仇,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
自卫庄等人离开以后,新郑的局势在昌平君雷厉风行的镇压和陈雍后续的安抚下,逐渐趋于平稳。
秦法得以更顺利地推行,对参与暴乱者的清算有条不紊,对普通百姓则示以宽宥,恩威并施之下,韩地的人心开始慢慢归附。
处理完主要事务,陈雍本欲返回咸阳复命。
不过,就在他整理韩国旧档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跳入了他的脑海。
白亦非。
这位昔日韩国的血衣侯,雪衣堡的主人,在韩国灭亡前夕便神秘失踪,生死不明。
以其性格和野心,绝不可能甘心就此湮灭。
联想到雪衣堡那诡异的地理位置和传闻中的秘密,陈雍决定在离开前,去探个究竟。
雪衣堡位于新郑城外不远处的险峻山峦之中,终年云雾缭绕,寒气逼人。
昔日奢华阴森的城堡,如今已是一片断壁残垣,更添几分死寂与诡异。
陈雍带着章邯等人,踏足这片废墟。
城堡主体建筑损毁严重,并无异常。
寻找许久之后,一个影密卫忽然来报,
在坍塌的巨石缝隙间,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裂缝边缘有细微的人工打磨痕迹。
陈雍来到此处,运转内力,轻轻推开一块作为伪装的巨石,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暗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暗道内寒气更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药草气息。
没有犹豫,陈雍闪身进入暗道。
暗道曲折向下,两侧石壁冰冷刺骨,上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
越是深入,那股阴寒邪异的气息便越是明显。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水滴声。
暗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阴暗地穴,而是一个被人工开凿出来的地下空间。
空间的顶端镶嵌着一些发出幽蓝光芒的奇异矿石,提供着照明。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水粘稠暗红,不断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
而就在血池旁,一个身影背对着入口,坐在一张冰玉雕成的座椅上。
那人一身白衣,白发如雪,即使坐着也能看出其身形修长。
似是察觉到有人闯入,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苍白俊美近乎妖异,眼眸之中散发着邪魅与深沉的野心。
正是失踪多年的血衣侯白亦非!
“呵呵……本侯在此清修多年,没想到今日竟有贵客临门。
而且,还是一位……故人。”
陈雍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凛。
白亦非的气息比当年更加深沉诡异,显然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他并未虚度光阴。
“你果然还活着。藏身于此等污秽之地,是在修炼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么?”
白亦非并不动怒,反而优雅的放下竹简,站起身,盯着陈雍。
“邪术?成王败寇,力量何分正邪?韩国已亡,姬无夜那个蠢货也早已化作枯骨。
这天下,终究要靠实力说话。本侯在此,不过是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以待天时。”
他踱步走向血池,看着那翻滚的暗红液体,语气带着一丝狂热:“你看,这便是生命的精华,力量的源泉,只要掌握了它,何愁大事不成?”
陈雍看着那诡异的血池,眉头紧皱。
“你以为,凭借这些旁门左道,就能抗衡大秦铁骑?”陈雍冷声道。
“抗衡?为何要抗衡?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秦国的确很强,但再强的帝国,也有其弱点。
本侯要做的,不是螳臂当车,而是等待时机,在合适的时刻,获取最大的利益。”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似乎意有所指。
陈雍心中一沉。
“看来,侯爷的野心,从未熄灭。”陈雍道。
“废话少说,你今日找到这里,是代表秦国来清除本侯这个隐患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