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李师师索要谢礼

方才还嗡嗡营营的殿堂,此刻连根绣花针跌在金砖地上的脆响都听得真真儿的————不,是连众人自己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声,都如擂鼓般在耳膜内轰鸣!

所有的目光,都僵直地、难以置信地钉在御座之上。

宰相何执中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化作一片惨白与茫然,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如同离水的鱼。

身后那班衮衮诸公,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咒,眼珠子努得几乎要迸出眶子,脸上青红皂白走马灯般转了一圈,最终只余下死人般的灰败。

满心满眼尽是惶惑不解,直吓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

便是那位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永远一副温良谦恭、智珠在握模样的蔡太师——蔡京——此刻竟也破了功!

他那万年不变的菩萨笑靥,瞬间冻僵在脸上,眼皮子猛地一撩,精光乍现,又慌忙垂下,只那嘴角的纹路还僵着,显是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那位最善揣摩上意、向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大珰梁师成,猛地抬起头,那张惯于隐藏情绪的老脸上,写满了赤裸裸的惊骇与茫然!

显谟阁?那是何等去处?

那是本朝官家为彰文治、显圣德,效法前朝诸阁而特设!

阁中珍藏御制文集、宝训、功臣画像,乃是官家彰显自身超迈列祖列宗之文治武功的至高象征!

是官家身份、学问、功业顶顶要紧的脸面所在!

其清贵荣耀,远超寻常馆阁!

那“直阁”的位子,虽是最低级的阶位,甚至连品级都没有,只能随其身兼官职的品级而定。

可染指的哪个不是饱学鸿儒、名满天下之士,或功勋卓著之重臣子弟!

这是士林仰望的巅峰荣耀,是身份地位最耀眼的徽章!

那是读书人的顶尖体面,更是身份牌子上顶顶闪光的金漆!

仁宗时,包拯以刚直清名震动天下,民间流传包青天!

但对他的尊称则是“包龙图”,此名号流传千古,其清誉与威名,尽系于“龙图”二字!

原因就是包拯乃龙图阁直学士!

龙图阁,就是前朝仁宗皇帝所设,包拯得此衔,是仁宗对其人其德的最高认可,亦是仁宗自身圣德之彰显!

而今日!

官家竟将象征自身荣耀、堪比当年“龙图阁”地位的“显谟阁直阁”之衔,轻飘飘地赐予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出身微末商贾——西门庆?

虽【直阁】是显谟阁最低的身份,比不上包龙图的顶阶【直学士】位!

可包拯是何人?

受封龙图阁直学士时,已经是尚书省右司郎中——六品显赫,河北都转运使——手握重权的地方大员。

而西门庆又是何人?

不过是京城远郊,清河县里下九流里打滚的商贾——而已!

一位重臣,一为蝼蚁。

如此看来,这……这简直是颠覆朝纲的骇人之举!

官家……官家这心思,已非深如渊海,不可揣摩!

一股冰冷的寒意,伴随着极度的荒谬感,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御座上的官家身影,在摇曳的宫灯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孤高与……莫测。

西门庆?

显谟阁直阁?

西门显谟?

事已至此。

帝王行事,群臣不敢追问。

至于“状元”画谁家?更是哪个还稀得问!

宰相何执中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怀着满腹的憋闷、惊疑,终于回到了他那煊赫威严的宰相府邸。

门房上来禀告:“相爷,王黼王大人早早在书房候着您老哩!

何执中刚踏入书房,一个身影就如同鬼魅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待何执中耷拉着眼皮,出“官家开了金口,抬举你做个秘书省正字”时,王黼腮帮子肉几不可察地一抽,失望表情一闪而过。

随即一变马上喊道:“恩师!学生王黼,叩谢恩师再造天恩!”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感激涕零。

何执中疲惫地挥了挥手:“起来吧……这是官家的恩典,你当好生珍惜,在秘书省……勤勉些。”

王黼依旧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更加恳切:“若无恩师提携,学生焉能得天颜殊荣?恩师于学生,恩同再造!学生此生,唯恩师马首是瞻!”

他一边着,一边心翼翼地抬眼,见到何执中正坐在太师椅上轻轻捶自己大腿。

王黼眼中精光一闪,膝行两步上前:“恩师!您这腿疾……定是为国事操劳,积劳成疾!学生……学生粗通些推拿之法,愿为恩师稍解痛楚!”

话音未,他竟已伸出双手,极其自然地去捧何执中那只穿着厚底朝靴的脚!

王黼心翼翼地将他沉重的官靴褪下,然后是厚实的朝袜,露出了那只因久站和年岁而有些浮肿的脚。

“嗯……你倒是有心……”何执中闭着眼,从鼻腔里哼出几个字,算是认可。

王黼闻言,手上力道更显殷勤,口中更是奉承不断:“能为恩师分忧,是学生几世修来的福分!恩师乃国之柱石,万金之躯,可千万要保重啊!”

何执中坐直了些闭目,拉长了调子:

“王黼啊……今日殿上,你献上的那幅‘千里江山日图’,官家虽未明言,但本相侍奉御前多年,看得出……陛下对此画,是真真儿上了心!那‘只此青绿’四个御笔亲题的金字儿,便是圣心所系!龙意所指啊!”

王黼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何执中缓缓道:“这等能入圣目的画作……若能再寻得几幅,那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前途无量!”

“是!学生明白!”王黼道:“恩师指点迷津,学生豁出性命,也定要访得此等画作品!定要让恩师……在陛

何执中满意地点点头:“嗯,知道就好。去吧,用心……办事。”

“是!学生告退!恩师万安!”王黼再次叩首,这才弓着腰,几乎是倒退着离开了书房。

且那西门大官人,哪里知晓自家那幅画儿不久前已在金銮殿上搅翻了天?兀自在这锦绣堆里,鼾声如雷,直睡到日头西沉,窗棂子都染了昏黄。

一觉黑甜,西门庆懵懵懂懂睁开眼,只见屋内陈设精巧,锦帐流苏,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去处。

扭头一瞧,厮玳安蜷在脚踏上,兀自涎水横流,睡得死猪一般。

“狗才!”西门庆抬脚便是一踹,靴尖正撞在玳安腰眼上。

“哎哟!”玳安一个激灵滚下脚踏,揉着惺忪睡眼,待看清是自家主子,慌忙爬起:“爹……爹醒了!的该死!”

西门庆揉着发沉的太阳穴,瓮声问:“这是甚地方?熏得倒香,骨头都酥了。”

玳安忙不迭禀告:“回爹的话,此处是东京城李师师李行首的私密别院!昨日爹在楼里吃醉了,离那旅店太远,是那李行首身边的体己人儿,引我们两个来此间歇息的!的也跟着沾光,在此伺候。”

西门庆听罢,喉咙里“唔”了一声,算是知晓。他晃了晃依旧昏沉的脑袋:“去,弄些滚烫的水来,与你爹擦把脸,醒醒这宿醉!”

玳安应声“是”,麻溜儿窜了出去。不多时,便领了两个穿红着绿、水葱儿似的丫鬟进来。一个则脆生生道:

“给西门大官人请安!这厢房里的浴桶澡盆,俱是崭新的,自姐买下这院来,还从未有人留宿过,大官人只管放心享用。热水香汤已备在隔间。”

西门庆斜眼瞅了瞅那光可鉴人的大澡盆子,拱手谢过。

那丫鬟接着道:“姐还,此刻夜又将深,外头寒气重,大官人洗浴毕,且莫急着动身。厨房已整治了几味清淡菜,温着好酒,请大官人略进些饮食,就在此间歇息一宿,待明日天光大亮,再行回府不迟。”

这话儿听着熨帖,也是事实,西门大官人一日为进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拱手谢道:“既是你家姐盛情,俺便叨扰了!玳安,从行李中拿我得衣物来!”

玳安麻利地从行囊里翻出西门庆的干净里衣袍子,伺候主子进了热气腾腾的隔间,这才觉出自己一身汗酸馊味,黏腻得难受。

他搓着手溜出厢房,见方才那水灵丫鬟正倚着廊柱嗑瓜子儿,忙堆起笑凑过去:

“好姐姐!劳烦姐姐慈悲,赏的两桶滚水,寻个僻静角,容的也胡乱擦洗擦洗这一身腌臜?”

那丫鬟噗嗤一笑,瓜子壳儿啐得老远:“哟,哥哥倒是个爱俏的!热水现成,给你提两壶!水桶就在井台边,自己打凉水兑着用。井台后头那芭蕉丛里,遮得严实,保管没人瞧见!”

玳安连声道谢,眼珠子跟着那丫鬟杨柳似的腰身转,涎着脸问:“姐姐仙乡何处?芳名怎生称呼?可是李行首跟前最得脸的姐姐?”

丫鬟拎着两只沉甸甸的铜壶过来,闻言脸上那点笑意淡了,叹口气:“什么得脸不得脸……奴家贱名锦瑟,原也是瓦子里唱曲儿的。命里该着,前年染了场瘟,嗓子倒了,险些被鸨母扔进暗门子接那贩夫走卒!亏得姐心善,见我可怜,收在身边当个粗使……这才算爬出了火坑。”

她将水壶往地上一顿,袖口滑处,隐约露出手腕上一道褪色的陈年鞭痕。

玳安正咂摸着“锦瑟”这名字,想着如何奉承几句,忽听墙头“嗖”地一声风响!一个沉甸甸、裹着红绸缎的物件儿“啪嗒”砸在两人脚边青砖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娘咧!”玳安吓得一蹦三尺高,差点撞翻水壶:“这……这什么玩意儿?莫不是强人丢的火包?”

锦瑟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弯腰拾起那物件,嗤笑道:“哥哥莫惊!左不过是些不知死的癫蛤蟆,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姐这处别院,白日里不敢露头,专等天黑,隔墙丢这些腌臜东西进来!”

她三两下扯开红绸,露出里面一块鹅卵石,石头上还绑着一卷白绫。

展开白绫,只见上面墨迹淋漓,写着些“巫山云雨”、“牡丹花下”之类的酸词浪语,款是“东京第一深情童三变再拜”。

字迹倒还工整,只是那词句露骨得让玳安这市井混大的都臊红了脸。

“呸!这些个穷浪荡!”锦瑟将那白绫连同石头随手丢进井台边的泔水桶里,溅起几点馊水:

“整日里做这青天白日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那副尊容,也配肖想我家姐?连给姐提鞋,都嫌他指头粗!”

玳安面皮紫涨,为了挽回适才在美人面前露了怯,丢了大脸,把胸脯拍得山响,唾沫星子横飞:

“直娘贼!这些浪荡欢子好大的狗胆!竟敢惊扰姐清静!姐姐放心,若教爷我撞见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定揪住他狗头,一顿好死打!打折他三条狗腿,看他还敢不敢发骚!”

那丫鬟也是在风月场中练就迎客本能,立时嘴角微微一翘,瞬间便换上一副楚楚可怜、满眼依赖的神情,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玳安,软语道:

“哎呀!哥儿好生威武!有你这般护着,奴家……奴家心里可就踏实多了!这墙里墙外的,往后就全仰仗哥儿了!”

就这几句话,几个眼神,玳安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骨头都轻飘飘没了三两重.

连走路的步子都迈得虎虎生风,拎着水桶去井边的路上,腰杆挺得笔直。

等脱了衣裳,赤条条站在井台边,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激得他一哆嗦,可心里那份膨胀的热乎劲儿还没下去。

他一边胡乱搓洗,一边忍不住绷紧了身上那几块腱子肉,梗着脖子,眼珠子还警惕地往墙头树影里乱瞟,总觉得暗处是不是有几个丫鬟在偷瞧他这“英伟”的身姿

玳安胡乱在井台边冲掉一身汗泥,套上灰扑扑的短褂子时,日头早已沉得不见影儿,暮色像泼墨似的洇满了院。

他缩着脖子溜回厢房,只见那水葱儿似的丫鬟早已手脚麻利地在八仙桌上布好了饭菜。

一碟切得薄如蝉翼、透着琥珀光的金华火腿。一盅奶白浓稠、浮着蟹粉金星的蟹粉豆腐羹。一碟碧油油、掐得出水的清炒时蔬;一迭卤好的猪头肉。并一壶烫得正好的玉壶春酒。

那细瓷碗碟,象牙箸儿,看得玳安眼珠子发直,肚里馋虫咕噜噜造反。

正咽着口水,西门庆也披好干净衣裳,一身水汽地从隔间踱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满桌菜肴,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满意,大剌剌往主位一坐,招呼道:

“玳安,傻杵着作甚?过来,陪爹吃两口!”

玳安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身子往后缩:“哎哟我的亲爹!折杀的了!哪有跟大爹一桌端碗的道理?您老慢用,的……的候着就行!”他眼巴巴瞅着那松鼠鱼,喉结上下滚动。

西门庆也懒得跟他掰扯,顺手抄起桌上一个盛汤用的海碗,不由分,把火腿、鱼肉、豆腐羹哗啦啦拨拉了半碗进去,又扣上一大勺白米饭,往桌角一推:

“喏,一边吃去!!”

“谢大爹!”玳安如蒙大赦,捧着那沉甸甸、香喷喷的海碗,蹲到门边脚踏上,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核桃。

主仆二人刚扒拉没几口,酒菜的热乎气儿还没散尽——

“咿——呀————!!!”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又似鬼魅索命的怪叫,毫无征兆地从后院方向猛地刺破寂静,直扎人耳膜!

“咳!咳咳咳——!”正埋头猛吃的玳安猝不及防,一口饭噎在嗓子眼,呛得他面红耳赤,眼珠子暴突!

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扑到西门庆脚边,死死抱住西门庆的腿,声音都变了调:

“爹!亲爹!快……快跑!有鬼!有鬼啊!的……的早了!这种妖精似的女人留男人过夜,准没安好心!这宅子……这宅子定是荒坟野冢改的!里头住着专吸男人精血的女鬼!幻化成美人样来害人!”

西门庆也被那怪声惊得一怔,待听清玳安这不着调的胡吣,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抡起手里的象牙筷,“啪”地一声狠狠抽在玳安脑门子上:“嚎丧呢!这是李行首在后院吊嗓子,练声开腔!懂不懂?这叫‘裂帛穿云’!值钱的玩意儿!”

玳安捂着火辣辣的脑门,被骂得一愣一愣的。那“女鬼”的尖啸声果然又断续响了几声,虽依旧高亢刺耳,细听之下,似乎……好像……真有点抑扬顿挫的腔调?

他臊眉耷眼地爬起来,嘴里兀自嘟囔:“练……练声?这动静……比杀猪还瘆人……”

西门庆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滚去收拾!没得坏了老子兴致!”

不久后。

那伶俐丫鬟应声又进来,见到西门大官人已然收拾好,不见昨日狼狈醉酒样。

端端正正戴了一顶墨色锦缎的四方平定巾,那巾角棱线分明,衬得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膛越发轩昂。

身上一袭雨过天青色云锦直裰,料子细腻柔滑如春水,行走间隐有流光浮动,贵气逼人。

腰间束着一条羊脂白玉带,玉质温润生光,恰到好处地勒出他魁梧挺拔的身形,既显富贵,又不失儒雅气度。

竟似含着三分春水,七分邪气的桃花,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端的是俊朗风流,邪魅勾人——正是风月场中最能撩拨女儿心弦的那一款,端的是杀人揉心!

眼儿一亮,抿嘴一笑,眼波流转:“西门大官人吃的可还舒心?”

大官人抱拳微微欠身道:

“承蒙关照,酒醇菜美,宾至如归,西门庆感激不尽。叨扰贵宅,深觉不安,正欲当面向李行首致谢。”

丫鬟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脸上笑意更深,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万福:

“大官人客气了。姐正在后园相候,请随奴家来——”

西门庆随着丫鬟穿花拂柳,来到后院花园。

只见那李师师李行首,正站桩练着作歌时的丹田气。

随是深秋寒凉,却依旧穿着杏子红绉纱主腰练功,外头随意罩了件玉色绫罗的宽大敞衣,衣带虚虚挽着,露出一痕雪脯和浑圆莹润的肩头。

练声耗了气力,她粉面蒸霞,如同醉酒的海棠,额角、鼻尖、颈窝处都沁着细密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着蜜蜡般的光泽,顺着那丰腴滑腻的鹅颈缓缓流下,没入衣衫中。

正发一个极高极长的音,粉颈微扬,胸脯高挺,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与浓烈混合着名贵脂粉的女子体香,混着秋风老远扑着大官人迎面。

身下是一条同色系杏子红绉纱撒脚裤!

那轻软的纱料同样被汗水濡湿,紧紧包裹着她两条丰腴修长的玉腿。

站桩的姿势——双脚微分,不丁不八地稳稳扎根于地——更使得大腿根处饱满的肌理绷紧。

脚上一双软底绣了缠枝莲的平头睡鞋,此刻因站桩发力,那圆润如珠的脚踝绷着劲儿,十根嫩笋般的脚趾紧紧蜷缩着抠住地面,足背上淡青色的筋络微微隆起,更显得足弓玲珑,足底粉红。

西门大官人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刻意放得低沉醇厚:

“蒙李行首收留款待,感激不尽。昨夜酒醉失态,叨扰清静,今日特来当面谢过行首,日后定当有所偿!”

李师师闻声,慵懒地抬起眼皮。

秋波在西门庆身上一扫,见他换了这身儒雅贵气的行头,倒真把昨晚那身市侩铜臭气掩去了几分,瞧着顺眼了不少。

只是他那双眼睛……那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她身上这层薄纱,直烙在她赤裸的皮肉上!

一股被冒犯的恼怒感让她颈后的绒毛都微微立起,肌肤上竟真起了层细的鸡皮疙瘩。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敞衣不动声色地拢紧了些,掩住那片春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西门大官人客气了。”她声音还带着练声后的微哑,却更添几分撩人的磁性,“些许事,何足挂齿?”

再正常不过的寒暄

大官人笑着准备下一句,却听李师师话锋陡然一转,那双媚眼如丝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睇着他,红唇轻启,吐出一句:

“不过呢……大官人这‘谢’字,空口白话?什么‘日后’、‘将来’的……你日后回了那清河县,天高地远的,奴家找谁讨谢去?”

她尾音拖得长长的,“你现在谢我便行了!”

这话如同一个大雷,不正劈在大官人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话……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如此似曾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