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岛
蚩羽回来正好撞见她们敲自己的房门,隨口问了问,莫名其妙的得了一包糕点。他看向倚在门框上的孟晚,见对方点头才收下糕点道谢。
蚩羽端著水盆进了孟晚房间,两个侍女小声嘀咕,“那个哥儿穿的那么素净,也像是谁家的小侍吧”
“长得倒是俊的很,只怕和刚才那个汉子……”
“就是,青天白日的,就这么进一个屋了。”
两个侍女一脸鄙夷,散完手里的糕点就回主家处稟告。
“貌美小侍”一位妙龄少女悠閒的品著茶,可惜船上顛簸,白玉茶盏太过精致,里面那一点茶水放在桌上很快就洒了个精光。
少女不悦的蹙起柳叶般的细眉,隨后又舒展开来,“罢了,这些閒事还是不要议论的好,平白污了耳朵。我听爹说这次登岛的人是歷年来最多的,最次也是身家十数万两的富商,还是要与他们后宅夫人多多交际的好。”
侍女附和道:“小姐说的是,这次好不容易让老爷带咱们二房的人来,要多多把握机会才是。”
少女轻闭上眼,“母亲已经答应了陈家的提亲,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想到陈家那个熬死了三任娘子的大爷,少女既噁心又绝望。她的后半辈子都攥在嫡母手里,这次她不惜彻底得罪嫡母和姐妹,也要使手段跟著她爹去吉婆岛,就是最后的机会。
孟晚回去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他对这些涉猎不多,看不出是什么地方的特色。只是大概看了几眼,就连同蚩羽的那份一块扔进了海里。
之后的几天,船上陆续停靠在某个港口,接著会上来商人与他们的家人或者奴僕。但基本上都是安南的商人,再也没有上来过禹国人了。
孟晚还年轻著,经过楚辞的调理后来风寒终於恢復,人也精神了一些。
他有空开始在船上借著自己小侍的身份,利用给夏垣端茶倒水的藉口探查船上的事。
第一个发现,便是船上的杂役,包括舵手在,竟然全是哑巴。
他家因为收养楚辞的缘故,全都懂得手语,很多时候那些杂役交流,孟晚全都看在眼里。
藉由这点便利,他也確实打探到了一点杂七杂八的消息。
据说那家新上船的禹国沈姓富商,带了个女儿上船,才十四岁的年纪,应该就是那天送糕点的小姐,是个有点小心思的女孩。
这不奇怪,怪的是她的亲爹,据说昨天夜里突然在房间里发了疯,打砸到今日一早才消停。
因为沈姓富商住的是被隔开的另一段客房处,海上风浪又大,孟晚並没有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
还有就是这艘福船不是第一次出海接人,吉婆岛好像是每三年便出海一次,除了陈振龙这样的新客人外,还有沈姓富商那样曾经去过吉婆岛的。
据那些杂役所说,这些年去吉婆岛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的船也从以前普通的民船,换成了如今的福船。
內容太过浅薄,暂时没有什么太过有用的信息能整理,孟晚也是一头雾水。
三月初六,午后最暖和的时候,福船终於彻底停靠在一座海岛的渡口上。
孟晚紧跟著夏垣下了船,周围都是安南人说话的声音,夹杂著少部分禹国人的敘旧声,看起来有序又热闹。
下船的时候同样要查验每个人手中的玉牌,这次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大家都顺利的下了船。
岛上有几个像是管事的人接应,用安南话欢迎客气的欢迎大家到来。
他们有男有女有小哥儿,男子上身都穿著宽鬆的短衫,下身是便於活动的长裤,头髮盘束成锥形,做“椎髻”样式。
女娘和小哥儿上身同样为交领短衫,不过是略显身形的紧身款式,下身有人穿的是筒裙有人穿的是裤子,多是青、蓝、褐等色调,还挺简洁大方的。
安博站在夏垣之后,孟晚身前,为他们两位小声翻译侍者的话,“他们说了很多场面话,好像和船上的有些人很相熟的样子,说要带大家先去休息,再好好在岛上逛逛。”
孟晚嘴角一抽,安博的翻译真是简单又粗暴,还自动给他们总结起来了。
安博也很无奈,他安南话很好不错,但是他禹国话烂啊!
吉婆岛不算太大,岛上只有一个渡口,而且有一些地势偏陡峭的区域是还没有开发的密林。
连接渡口的路很宽阔,道路两旁是孟晚从没见过的高大树木,地面是用鹅卵石和沙石混合在一起铺的路,整体呈灰色,坚硬又防水。
有禹国富商问领路的安南管事,“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路,可是近些年新铺的”
岛上的管事想来也会说禹国官话,毫无障碍的答道:“是去年我们岛主在禹国找来的灰粉,用来铺路之后再不惧雨水冲刷,平常行车的时候又快又稳。”
“灰粉可是岭南赫山县一带传出来的铺路法子”有人已经猜到是何物。
管事的面露疑惑,“小人不知。”
有富商说道:“咱们禹国知道灰粉的也不多,他一个小小的管事,不知也是常事。”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知道些稀罕东西正常。那灰粉被把持在西梧府官府手中,他们有路过西梧府那条路线的人,所以见识过。
“我听说去年贵兄靠著岭南的果珍罐,在京中大赚了一笔”
“张兄说笑了,都是小財罢了,我听说你在扬州……”
孟晚就在最后面,时而能听到他们討论两声赫山县与西梧府的事,连眼皮都没抬上一下。
夏垣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也难免佩服他的淡定。毕竟孟晚作为珍罐坊正主,恐怕財力在这个富豪云集的地方也是数一数二的。
下了渡口没走出多远,他们就被安排著上了轿子。岛上没有马车,都是人力抬的轿子,用竹竿製成,上面铺著柔软的垫子,四面通风。
孟晚这样的“僕人”是没有资格坐轿子的,他们只能跟在后面走。
富人会享受,如陈振龙这样小富身边还带著六个僕人,其余更有钱的富商,身边带的人就更多了。
一大群的僕人呜呜泱泱的走在后面,有相熟的还会凑到一起小声聊几句。
海岛上的气候比岭南还热,孟晚身上穿著薄衣上岛,下船之后才发现太厚了,额头很快渗出一层薄汗出来。
他手搭在额头上遮挡头顶的烈日,不远处有个小廝见状,红著脸递给他一把摺扇。
旁边的小廝难以置信的看著他,小声嘀咕道:“你疯了,这是少爷的扇子,一把五十两!”
递孟晚扇子的小廝,眼睛一错不错的盯著孟晚泛著潮红的白皙脸颊,心虚的说:“我……我就是借他遮遮太阳。”
孟晚:“……”
他微笑婉拒道:“多谢小哥好意,可我一介奴僕,怎好用你主家的东西呢万一害得你被责罚岂不是罪过你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那小廝感动不已,“你真善良,没事的,我家公子不会……”
蚩羽攥著拳头横在两人中间,恶狠狠的说道:“收回去!我哥说不要你听不懂”
沈家的丫鬟见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小羽总去照顾那小哥儿,原来是兄弟俩啊”
但大家打量两人截然相反的肤色,还是心存疑虑,这兄弟俩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孟晚身侧的楚辞默默递过来一把小摺扇,让他遮挡日光用,他现在已经习惯照顾孟晚了。
在孟晚热的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道路前方终於出现大量建筑群。
安南临近禹国,曾经还数次被占领过,所以建筑风格也与禹国相似,整体看起来更像是参考了禹国传统的筑城思想,细节再结合安南本土文化,是两方相互碰撞所產生的建筑。
孟晚看著面前各种小院越看越觉得熟悉,基本和岭南的院子没什么太大差別,要不是在海上漂了好几天,他都要以为没有出国。
最外围的房屋没有院子,都是依著道路两侧而建,皆是小型屋子,应该是给岛上的佣人住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再往上是个斜坡,一看还要走那么长时间的台阶,孟晚脸色瞬间变了。
“哥,我背你上去!”蚩羽在旁边说道,他倒是一身的牛劲儿。
孟晚有气无力的爬楼梯,“我倒是想让你背,但你哥夫知道了之后,后果你懂吧”
想起宋大人的冷脸,烈日下的蚩羽生生打了个寒战,静悄悄地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台阶又爬了快半个时辰,终於走到一个大平台处,平台极大,左右宽阔,中间供著一个极为宏伟的道观。
孟晚目测那道观最少也有十几米高,大平台的左右则是一条条小径,不长,能看出是通往其后大大小小的院落。
可能是看出大家都累了,之后没有其他活动,岛上的管事们將大家领到住处。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群人中的女眷和哥儿,竟然被分到右面,而富商们则带著小廝被领到平台的左面。
楚辞和蚩羽是怎么也不可能放任孟晚自己独行的,蚩羽將额头上包裹的抹额一把扯下,光明正大的走到孟晚身边,惹得大家驻足观看。
但他的长相还是太有欺骗性了,两个哥儿管事把他带到一处验明正身了之后,才放他进了小哥儿这一队。
在其他人或震惊或稀奇的目光中,孟晚嘴角上翘,对蚩羽竖了个大拇指。
僕役和贵客住的地方自然不同,小姐、少爷、夫人、夫郎们带著自家僕人住在独立小院里。
剩下同孟晚这样没人管的,就统一安排在不同的院落。
孟晚和蚩羽本来被安排到一处二十几人同住的小院,如此多的人挤在一块,想也知道有多难受。
孟晚正想使点银子打点小管事的时候,沈家给他送过糕点的侍女突然小跑著过来,“我家女眷少,院里也空荡,小姐让我过来问问你们可愿一同去住。”
想到那位突然发疯的沈老爷,孟晚没有犹豫,爽快的同意下来。
沈家的女眷来的只有这位沈小姐,她带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人確实不多。但架不住这位沈小姐广结人脉,竟然“收留”了十余人到她院子里来,女娘小哥儿都有。
孟晚和蚩羽被分到了其中一间小房间,他突然笑了,这个沈小姐著实有趣,说她不聪明,在船上还知道拿吃食当敲门砖,用来试探他人。
说她聪明,这点小心思又昭然若揭。经商到发大財的,除了个別走运者,剩下多半都是人精,岂会看不出她的意思
“夫郎,要不要我再去找管事换个大房间给你”蚩羽个子高,屋里摆了两张床都转不开身来。
孟晚將手中提著的包裹放到床头,“无碍,人多还热闹。就这样住下吧,总归比在船上舒服。”
“哦,那我收拾收拾东西,您快休息。”蚩羽打架狩猎在行,细致活计惨不忍睹,他说的收拾就是把他们的行李一堆直接塞到床底下。
“那
蚩羽无所谓的说:“没事的夫郎,隔著一层布,里面的东西都不会脏。”
孟晚还能说什么“好歹把吃的都拿出来吧”
抢救出来几大包的藕粉,拍怕土,孟晚只能牺牲了一条自带的床单把它们重新裹上。
住的条件差些就算了,吃的可关乎性命。
现在天色还早,孟晚指使闯了祸的蚩羽去外面找地方晒被褥。
蚩羽出去受到了大量女娘小哥儿围观,性格靦腆的只是不好意思的偷看他,胆子大的乾脆凑上去搭话。
“你真的是哥儿啊”
蚩羽毫无顾忌的把衣服领口往下扯了扯,露出小巧到几乎看不大出来的喉结,“不然呢刚才的管事把我衣服裤子都扒了。”
他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把半个衣襟都扯开了,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
“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刚才胆大和他搭话的小哥儿一边说一边光明正大的看他胸口。
没理这群人,蚩羽拢好衣裳想著孟晚吩咐的活计,在院子一角看中了一块大石头,也不管上面有没有灰,就要把被褥铺上去。
小哥儿拦他,“欸,大块头,上面都是土你没看见吗再说那里晒不到日头的,你晾这边来,我这里有绳子。”
在小哥儿的帮助下,蚩羽终於晒好了被褥。而且他身量高,能把绳子拴的更高,受到了许多丫鬟小侍的热烈欢迎。
孟晚喜洁,打水擦完了屋子见蚩羽还没回来,就看他在院里干活乾的热热闹闹。
一仰头,发现主屋住著的沈家小姐也出来看热闹,到底还小,就算装的再成熟稳重,还是免不得天真爱看热闹。
发现孟晚在看她,沈小姐露出个得体的笑。
孟晚笑著回应,突然放下手中的水盆向她走去。
小姑娘既然好心借他们屋子住,好歹要去给人家道个谢,且沈老爷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吉婆岛,没准沈家人知道更多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