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娼
这一晚睡得香,孟晚起的时候常金正在做豆腐脑,他从枕下摸出簪子,隨手將上半截头髮簪了起来,打著哈欠问:“表哥去私塾了”
常金將锅里的豆浆往盆里舀,“刚出的门,早起又是他去磨得豆腐,我都说了我去磨了。”
“你说了他也不会听你的,家里好久没做肉了,晚上我燉上半锅排骨给他补补”孟晚洗漱好去看昨日捶的面。
常金倒是被他提醒了:“还真是,这些天忙个不停,不说大郎,你都瘦了,是该给你们补补,若是累的伤了根,那是多少银子都补不回来的。过年买的排骨还有小一半没吃,晚上就都燉了,如今到了镇上,想吃了再去买也方便。”
大早上在院里打水的吕氏儿媳听见了这番话,心中不免有几分羡慕。
宋婶子真是顶好的长辈,若是做她家儿媳不知多享福,她婆母……唉。
“慧娘,怎么还没打好水都等著洗漱呢。”
慧娘收回心思,冲屋里应了声,“誒,来了。”
昨日有了些许经验,而且今日又不是昨天那样的大集会,来吃早食的人零零散散,多是昨日的回头客,常金自己在前头忙得过来。
孟晚在后头用完一盆子面之后也不急了,在前头帮常金收钱或是打豆腐脑。
昨日免费送的人今日又拿自家碗来买,孟晚也没手抖,各个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大勺。
这么一碗下去,女娘和小哥儿基本都能吃饱,汉子还要再搭根油果子,做力气活计的要更能吃些,两三根油果子都挡不住,不过油果子已经比包子顶饱了,又算沾了油腥竟然比昨日卖的好。
黄掌柜晃晃悠悠的抱著孙女过来,窗口已经围满了人,幸好屋里还有位置。
“孟小哥儿生意兴隆啊!”黄掌柜放下孙女对孟晚和常金拱了拱手。
哪怕是丈夫做帐房的时候,也没有掌柜的和她这么客气过,常金有些手足无措。
孟晚安抚她两句,让她继续给人拿油果子,自己招待黄掌柜,“黄掌柜,您里面坐。”
黄掌柜先將孩子抱放在里面,自己挨著她坐在外头,这是怕旁人进出衝撞了孩子,可见是真的稀罕这个孙女。
“昨日你给拿的油果子可把我家月娘给吃香了,今日起来就要吃,我这不就把她给带来了吗先给我俩来上四根,吃不完就带回家去。”黄掌柜打趣著说。
孟晚弯下腰笑著对月娘说:“小月娘,哥哥还有好吃的,马上给你拿来好不好啊”
小姑娘被家里大人教的极有礼貌,奶呼呼的说了句:“好哦哥哥。”
孟晚先用盘子捡了四根油条上来,又端了两碗豆腐脑,一碗是满的,一碗是小半碗,刚好一个孩子的量。
“黄掌柜你和月娘尝尝这豆腐脑,她还小,早食多吃这样清淡的更好。”
他收了黄掌柜放在桌边的铜板,阻止他再放,“今天是我请的,下次我就收钱了,咱们月娘要是来,那我天天让月娘免费吃。”
黄掌柜也没再推脱,相处几次,他也看出孟小哥儿是个敞亮人,不爱虚礼。
“那感情好,往后我就天天带月娘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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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十点多,两盆面便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孟晚特意留了十来根的份没动,果然,昨日来过的那个女人今日又来了。
她身著一身玫红色的袄裙,拿著帕子的手指了指窗口桌子上空荡的篮子,“小哥儿,怎地又卖完了”
孟晚拿上个空筐,“昨日即是答应了给姐姐留,我怎会言而无信呢这油果子现炸的才又脆又香,我留了面等姐姐过来再给你炸呢。”
那女子笑了,“你这小哥儿倒是有意思,也好,我就在这儿等会罢,你自去做你的。”
孟晚请她进来,“姐姐进来坐会儿,马上就好。”
女子依旧不动,“不了,我就在这等著。”
孟晚也不勉强人家,常金在铺子里收拾擦洗,他去后头重新起火炸油果子。
吕氏出去买盐回来,路过铺子,对著等在外头的女子撇了撇嘴,常金看见心里咯噔了一下,吕氏刚才不像是什么好脸色,多半是那女人有啥问题。
这会孟晚动作极快的炸了油果子端上来,常金也没法再说什么。
“哟,新炸出来的还真是香。”那女子惊讶道。
昨日她也只是见有新吃食凑个热闹罢了,吃不到也无碍,孟晚的话让她赴了今日的约,如今看来还真是没白来。
孟晚问她:“姐姐要几根”
那女子白净细腻的手將手里的篮子往前一推,“既是专门给我留的,那就都拿著吧。”
孟晚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里面还十分讲究的铺了只大碗,可惜只有一只。把油果子装好,篮子递还给人家,他又多说了句,“姐姐若是不嫌弃,我还剩了些豆腐脑,有些碎了,给姐姐打上一碗尝尝不要钱的。”
见孟晚要用自家的碗给她打豆腐脑,那女子阻止道:“不必了,小哥儿做的油果子这般香,这豆腐脑定是也不错,明日给我留上两勺,我自拿了碗过来。”
说完她將手里铜板留下,挎著篮子转身走了。
孟晚只当人家没准有洁癖,不喜用外面的餐具,也没多想,关了铺子回后头去。
宋亭舟午时要回来休息用饭,时间不早得紧忙著做饭了。常金把孟晚赶出厨房,让他去旁边歇著去,自己蒸了乾饭,炒了个白菜,剩下的碎豆腐脑热热自家吃。
饭菜虽简陋,但能填饱肚子,已经是顶好的日子了。
孟晚被赶到外头,就找了个小木凳子坐到井边去,捡了根木棍在残雪上写写画画,没多久身边凑了个小脑袋来。
“你在看我画画吗”孟晚语中带笑,声音又轻又柔,结果梳著双丫鬢的小姑娘一溜烟从他身边跑掉。
孟晚一时无语,他也不嚇人啊
“燕儿是有些胆小,但她很喜欢你,总偷偷在窗边看你干活。”慧娘到井边打水,和孟晚搭了句话。
孟晚对小孩感观一般,他只喜欢听话的,不是自己家的都只是客套客套罢了。
没接慧娘的话,他隨口问了句:“嫂子早起不是打过水了吗怎么午间还要打”
慧娘费力的从井口往上提水,“我婆母爱乾净,屋子里每日都要擦洗,一天三次洁手净面,是有些费水的。”
吕家两个男人各自在镇上做零工,皆是早出晚归,孟晚还没见过,倒是吕氏这位儿媳妇一直在院里做活,片刻不得清閒。
孟晚没操心人家的事,只是隨意招呼一声,见宋亭舟背著书箱从门口进来,便同他一起进屋了。
慧娘提著水桶往自家正房走,她婆母正在门槛里冷眼看她,“少与隔壁的小哥儿攀谈,仗著能挣得几文钱,竟然將未来婆母欺负成那样了,还没成婚呢就天天等著吃现成饭,真成婚了还了得。”
慧娘嘴上应著她婆母,心里想的却是:孟小哥儿原就是有本事的人,吃食铺子说开,几天便开起来了,生意还不错,既是一家子仗著人家挣钱,给几分体面不是应该的吗
且孟小哥儿也不是不做活,只是宋婶心疼他才让他得空歇了会儿罢了。
慧娘看著面软,任吕氏圆搓扁捏,肚子里却什么事都明镜一般,只是不与婆母爭辩罢了。
泉水镇百姓构造简单,地主、秀才、和盐行三大势力,剩下便是普通老百姓。
不像县城有县衙管制,穷人是真穷,但百姓也是真的自由,不论是摆摊还是开铺面都没人管,不用像布庄那样正经铺子一样需要去县城里办理从商手续,盈利千两以下,便是去了人家也不理你。
孟晚的小铺子渐渐打出去了名声,收入稳定下来,孟晚和常金也越做越顺手。
年前便传来的消息说县老爷要修大坝,如今终於传来徵收徭役的消息,宋亭舟向私塾告了假,要回村去打点一番。
早食铺子离不开人,常金和孟晚便没回去,这日又是近午时,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又是姍姍来迟,孟晚已经知道她叫什么了。
“崔姐,还是五根油果子五勺豆腐脑吗”
崔姐今日穿的是水绿色的袄裙,脸上涂了层薄薄的脂粉,嘴上却没用口脂,她撩了撩额前垂落的髮丝,“照旧装吧。”
她篮子里带了个装油果子用的布袋子,和一个精巧的小食桶,孟晚给她装好了递给她。
“你每次出来买怪冷的,不如明日我给你送过去吧”
崔姐笑盈盈的说:“多谢孟小哥儿,倒是不必了,我正好出来走动走动。”
孟晚也没勉强,卖完崔姐这份他便关了铺子收拾东西往后头院子走。
常金正坐在院子里拿手里做衣裳,是孟晚年前给她买的那块絳紫色布料。
见孟晚过来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又是那个姓崔的她怎么日日这么晚来”
孟晚从井边打水上来,又在厨房锅里舀了一桶热水,兑在一起洗刷盆子碗,他也没多想,隨口说了句:“谁知道呢”
吕家的小孙女燕儿又凑到孟晚身边看他,孟晚也习惯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时不时往他身边凑了,见左右没人,他问燕儿,“小燕儿,你怎么从来不和我说话”
燕儿站起身,腾得一下又跑了。
孟晚笑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有意思。
宋亭舟不在,孟晚和常金燉了锅酸菜,就著糙米乾饭吃,饭后常金又继续白天的话题,“那个姓崔的……”
孟晚琢磨过不对味来,“姨,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常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有人和我说了,说姓崔的是……是那种人。”
“那种人”孟晚跟著她重复了一句,突然明白过来,“你说她是暗娼”
泉水镇这么个小破镇子是没有妓院的,不过古时活不起的人太多了,別说皮肉买卖,只要能活下去儿女都卖,所以明妓暗娼简直不要太常见了。
本来孟晚是没將崔姐往暗娼上想的,如今常金提到了,孟晚再一对比发现確实可能如此。
崔姐衣著艷丽但料子却都是粗布,每日都在外头买吃食,可见家里是不开火的。每次买五份,再对比她年纪,这个崔姐可能不光是暗娼,还是领头的老鴇,手底下起码有四五个娼妓。
孟晚抿唇,“是隔壁吕伯娘和你说的吧。”
常金在镇上这些日子一直围著铺子打转,孟晚还给方家送过几次油果子,她却基本没出过门,那也只能是同一个院的吕氏了。
常金也不好意思和晚辈谈论这些,略有羞恼,“总之你少和她打些交道,不是啥正经人。”
孟晚哼笑了声,“放心吧,我只是用嘴打打交道,怎么会傻了吧唧见谁就与谁交心呢”
若说常金是外冷內热心肠柔软,孟晚便正好与常金相反,他表面情商极高,与人相处温和,实际只看重自己在意的人,想走进这种人心里並不容易,若不是沾了常金的光,宋亭舟只怕会被孟晚当个普通的踏脚板对待,何谈之后的逐渐倾心。
常金知道孟晚心里有数,安心了许多。
之后孟晚依旧如常对崔姐,倒是没再提送油果子的事了,暗娼可能整条巷子都是做这门买卖的,巷子里可不安全,当日孟晚提议她会拒绝,可能便是这个原因。
没有谁心肠一生下来就是黑的,只是因为后来种种不公,形形色色不怀好意的人恶意涂抹,才会让本来纯净的心染的面目全非。
第二日吃早食的人突然变多,孟晚便知道宋亭舟该回来了,果然晌午时,宋亭舟便风尘僕僕的进了院门。
“如何了”孟晚將手里的傢伙事儿都放到井边,迫不及待的问。
“不是强征,每个村子出十五名壮丁即可,我先找村长说明了今年要去府城参加院试,他答应了不会报我名號,我怕出意外,又在村子里等了几天,事情落定才回来。”
宋亭舟这几日自己在村里,只会煮粥吃,走时孟晚给他烙了几块饼子,他便就著饼子喝粥,这么糊弄了好几天,人都好像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