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杀猪宴
宋亭舟今晚添了三次饭,满满四大碗,將饭盆里的米都吃的一乾二净。
常金本来因为今天卖豆腐多赚了钱而雀跃的心,瞬间老实了,幸好家里余粮多,大郎是不是忒能吃了点
常金怕孟晚今日累到了,也不用他帮忙,自己拾了碗筷用锅里剩下的温水刷洗乾净。又顺手將小锅刷乾净添满水,扔了把柴火。
这是她们三一会要泡脚用的,如今天冷,孟晚也不敢见天洗澡了。那真是出了水就能被冻成冰棍的程度,整个屋子里除了炕上,就没有暖和的地方。
这功夫孟晚跑到小屋將今日他和宋亭舟採买的东西拽到大屋,“表哥,你也过来。”
宋亭舟正燃著油灯看书,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上孟晚。
他和孟晚其实没买什么东西,该买的常金都买好了。孟晚多给他买了几包蜡,让他读书时多点几根,下午的时候已经被放进小屋箱子里,剩下的便是给常金买的布。
“姨,今日我和表哥卖福字卖了三千八百文。”
孟晚先將布匹塞进被窝里,然后从怀里掏了三角碎银子出来,这是他和宋亭舟在镇上閒逛时路过钱庄换出来的,买布和点心了七百文,还余了一百文铜板他收著了。
常金拿著墙边的布头擦了擦湿淋淋的手,“卖了这么老多那些全卖了三十八文的那几张真有人买”
她语气中全是难以置信,换她顶多个十八文买张春蛇图,那娃娃画的再好看能当饭吃吗都能买两斤五肉了。
孟晚有些小得意,“那是,人可多了,还有书肆的掌柜想找我给灯笼画画,十五镇上灯会的时候用。”
屋里炕上的炕桌擦乾净了还没放地上去,边角位置戳了根白蜡。
窗外北风瑟瑟,屋內摇曳的烛火给孟晚脸上打了层橙黄色的暖光。
他眉梢微翘,眼睛弯起,嘴角含笑,坐在炕沿上晃荡著双腿,带著少年人特有的娇俏。
常金眼角褶皱加深,话语中也带著笑意,“那老板莫不是看你是小哥儿唬你的吧我不信。”
“表哥你说。”孟晚手指宋亭舟。
宋亭舟看出他们俩在相互逗乐,却也还是认认真真的说:“晚哥儿很厉害,黄掌柜是將他当作个大人来商议画灯笼的事。”
“我就说吧!”
孟晚从炕沿上跳下来,將这三角银子递给常金。
没料到他的举动,常金惊讶道:“你自己能耐挣的就自己拿著,给我作甚”
“你帮我收起来吧,往后我要用了再跟你拿。”他都已经拿了人家十两银子的彩礼,过年开销大,常金虽然卖豆腐挣了钱,但想必手里银钱也不多了,该给人家填补些。
若是往后真成了亲,少不得还要努力挣钱供宋亭舟读书,那十两银子另有他用,孟晚就先收著了。
“我家哥儿確实是个有本事的。”可能是老了爱感伤,常金收了银角子又要垂泪了。
孟晚眼瞧著她眼眶开始发红,一把掀开被子,掏出藏在这是顶好的细布,四百五十文一匹呢!”
“你个败家的哥儿!!!”
“啥布要四百五十文哟,真是要了老命了。”
“我不穿,明日你快退了回去!”
常金这回顾不上感动了,闭上眼睛大喘气,恨不得將孟晚拽过来打一顿出气。
“姨,回来路上我抱著布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看,这里蹭脏了一块,人家布庄不给退的。”孟晚將布匹放在炕上,扯开外层的油布给她看,上面確实有一小块粘了泥土,是孟晚特意在家门口扒开积雪蹭的。
常金將头一扭,“我不看,你不退就去放柜里,这么好的布往后给娃娃做小衣服小被子用。”
孟晚傻了眼,“哪来娃娃”
常金回身瞪他,“你说呢”
宋亭舟轻咳一声,“娘,这匹布是晚哥儿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做身衣服吧,是儿子没用,这些年辛苦你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目光黯淡下去。
宋亭舟说的话向来管用,常金嘆了口气,“娘不苦……”
她说完伸手摸了摸那块布,感嘆说:“就是你爹在时,娘也没用过这么好的布做衣裳啊!”
孟晚嬉皮笑脸的插嘴,“我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常金佯装生气,轻轻拍了下孟晚手背,“就显得你能耐。”
孟晚被她一拍顺势跑到厨房里头,“我去打水洗脚了。”
常金看著孟晚的背影对著宋亭舟说:“晚哥儿是个好孩子,来年不管你考不考的中,成亲后都要好好待他!”
她这番话语气颇重,眉间的竖纹也隨著话语加深,严肃的神情让人看著便不自觉的跟著正襟危坐。
宋亭舟沉静两秒,孟晚第一眼吸引他的確实是脸,如今他也不敢说自己对孟晚的爱至死不渝。
可喜欢心动是真的,想娶他也是真的,將来这份心意会不会变他不敢肯定,但此时此刻对著老娘他敢郑重的承诺一句,“我今生绝不负他!”
孟晚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悠閒的泡脚,尚且不知有人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晚上,已对他承诺了今生。
——情这个字说来简单,一次意外的相遇,一个剎那间牵动你心弦的人。说不出绵绵密密的情话,道不尽痴痴缠缠的爱语。
由容貌而悸动,於才华而钦佩。
因人品而敬重,为爱欲而无畏。
土炕被常金烧的热热乎乎,这夜孟晚睡了个香甜好觉,早起起床后浑身的疲惫都被扫光了。
他在被窝里穿上衣裤,叠好被褥下炕,推开门的瞬间被冷的直打哆嗦。
厨房的前后门都被掛上了布帘,孟晚將前门布帘掀了个小角,眼睛瞬间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北风呼啸,晶莹剔透的雪被风吹的顺著这条小缝钻进屋里。
孟晚急忙放下帘子,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宋亭舟听见动静放下书本,温朗的声音从小屋传出。
“娘已经去了田伯娘家,她给你在锅里留了饭,小锅里坐著温水,你用它洗漱免得冷。”
“哦,好。”
孟晚先揭开小锅的锅盖,锅底有些剩水,上面做了个大木盆。盆里有半盆水。
孟晚先用木杯子刷牙,没有牙刷,夏天用柳枝,冬天孟晚搞了个布条,然后自己晒了点澡豆子,磨成粉洁牙用。
孟晚也不懂牙膏是怎么做的,澡豆子也能起泡,效果也不错,现在宋亭舟和常金也学他这么搞,孟晚想著等春天天暖了再琢磨琢磨做两把牙刷用用。
牙刷这种东西成本不高,本来可以做出来卖卖,但还是最大的问题——他人微言轻。
若是在小镇子上售卖,村子里的人基本不会钱买,镇上消费力確实比村子强些,但牙刷不是频繁消耗品,成本低,卖的也不能太高,又费时费力,到最后可能还没有卖豆腐挣钱。
孟晚漱好口,將木盆里剩下的水倒进洗脸盆里,又重新坐了盆水放进锅里备用。
厨房里的温度也不高,孟晚趁著水没凉,迅速洗完脸用布巾擦乾净。
“表哥,姨刚走”孟晚衝著小屋问了句。
宋亭舟从小屋走出来,“走了有一会儿,她说你若不想去就在家待著,今日外面冷。”
孟晚从大锅里往外端饭,是用大碗装的手擀麵条,上面还铺了个荷包蛋。
“我还是去吧,在家也怪无聊的,还能帮她拎些肉。”
孟晚坐在灶台旁的小木凳上吃,早上常金又烧了遍炕,灶膛里还有烧的火红的炭火,暖和著。
他嗦了口面——嗦不动,麵条放了太久都已经坨了,常金擀的又粗,孟晚觉得自己像是在吃疙瘩汤,他乾脆拿了个勺子来舀著吃。
慢悠悠的吃完了面,孟晚顺便將碗洗了。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宋亭舟一直在旁等他,偶尔看两眼书。
“那你去背背篓。”冰天雪地的,正好孟晚不想背。
俩人锁了门出去,外面的雪还在下。
“这种大雪天也不耽搁宰猪吗”孟晚学著村里人那样,將双手交叉著缩进袖子里,一群村妇做这样的动作不免有几分鄙俗,他做却显得俏皮又可爱,深色的衣服更衬得他肤色似雪。
宋亭舟的手蜷缩在身后,捏捏放放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拂了下孟晚头髮上的落雪。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说:“和杨树村的屠夫议好了今日杀猪,轻易不会变动。不然年前这段日子屠夫都已经约好了人家,不会再有空閒来咱们村子。”
孟晚没太在意他的动作,自己也扒了了两下身上的雪,“说的也是,年前正是杀猪卖肉的时候,別说杀猪了,猪还没杀好呢肉都提前订出去了。”
快到田伯娘家的时候雪稍小了些,路上的积雪已经快到脚腕上了。
孟晚拍了拍身上的雪,一眼见到人群中的常金。
“姨,你买完了吗?”
常金拎了个大篮子,听见孟晚喊声退出来两步,“还没,杨屠子刚杀完,正煺毛呢。你俩咋全来了,门锁了没有”
宋亭舟將大门钥匙递给她,“锁好了,晚哥儿怕你拿不动,让我背个背篓来。”
田伯娘家院子里挤满了人,连墙上都有趴著看热闹的,人多嘴杂。
“呦,小两口一块来了啊。”
“晚哥儿长得是真俊啊,和亭舟站一起多般配。”
“昨天镇上集会我看他俩也去了,亭舟知道心疼晚哥儿,没捨得让小哥儿拿一点东西。”孟晚和宋亭舟定亲的事现在村里已经传遍了,多是早有预料,常金又不傻,这年头穷苦些的人家连自家孩子都拿出去买卖,她嫌粮食多白养人家孩子
也有出乎意外觉得宋亭舟之前眼光高的,这个那个都没看上,好不容易相中个杨宝儿,人还退了他家的亲事,咋可能会娶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结果没想到宋家还真是静悄悄的订了婚。
背地里说啥的都有,但大过年的倒是没人惹得人家不痛快,面上都是夸两人多么多么般配,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话。
孟晚没什么不好意思,他就是腻的慌。
院里有人还在八卦,“好啊,宋家和和美美才好,哪儿像田家那小两口。”
“可不是,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安生过日子的,哥儿再不值钱也不能那么糟践啊,竹哥儿都没个人样了。”
有人提醒她:“咳,二婶。別说了,长香进来了。”
长香就是竹哥儿婆母的名字,她娘家姓李。
李长香进来后人群里瞬间没了声,她嘴角一歪便笑出了声,“呦,我刚才在门口听著里面挺热闹的啊咋我一进来没人说话了呢,二婶你说咋回事”她嘴毒人心眼又多,在村里处处要强,也就孟晚能让她吃瘪了。
头髮白的老太太刚才还说的起劲,李长香一进来就把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有人打圆场岔开话,“长香也来买猪肉咋没带你小儿媳妇。”
“小梅这不是身子重吗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冻著她。”提到小梅李长香便是一乐,巴不得人不知道她小儿媳有了身子。
跟人嘮了两句嗑,她眼睛左右一瞄,瞄到了孟晚身上。
“呦,晚哥儿也来了啊,这么冷的天你姨也捨得让你来,你个小哥儿能拿多少东西啊。”她张嘴就是挑拨离间,非要將上次孟晚挑拨她和小梅的仇给报回来。
孟晚眼睛一眯,一肚子的坏水要往外倒。他挽住身旁常金的胳膊,佯装著嘆了口气,“我姨平日卖豆腐挣钱辛苦,在家又是烧火做饭的,这双手都皴了,我哪儿能不知恩啊,別说拿点东西了,我恨不得给我姨当牛做马。”
说到这儿他差点笑场,常金拍了拍他手,让他不准调皮。
旁边的村民听著都夸他孝顺,懂恩情云云。
孟晚收回笑,眼神纯洁的看著李长香,语气真诚,“还是伯娘命好,两个儿媳伺候你,看您这手,多细嫩啊!”
常金噗嗤一声乐了,村里谁不知道李长香家里上下都是竹哥儿打点,她在家当甩手掌柜,出了门还要假装对小儿媳多慈善。厉害婆婆不是没有,像她这么绵里藏针似的苛待人可是头一份,村里人淳朴,没少在背后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