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乐正崎
屏风被小廝小心翼翼的搬进堂厅里,聂知遥將他摆到最显眼的位置,满目欣赏,“三年了,你的画技越来越好了,我天,这橘子好像伸手就能被我摘到手上一样,真是以假乱真。”
聂知遥一身玉色锦袍,站在屏风面前对孟晚大夸特夸。
天气正寒,孟晚坐马车过来,便是有手炉腿也有些微微发麻,他在矮炕上暖手,哭笑不得的说:“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你若喜欢,我左右也无事,再给你画上两张好了。”
聂知遥终於捨得从屏风前离开,也坐上矮炕,命下人们上些热茶和果子。
“你还当你的画简单么项先生收你为徒的消息谁也没往外传,不然那些京中贵女不得踏破你家的门槛项先生除了早年收过两个徒弟,可是近二十年都没收徒了,不说別的,只要你將她老人家的名头亮出去,就是画得再一般也会有人追捧,更別说你画风自成一派,走的是与项先生完全不同的路子,甚至更青出於蓝。”
聂知遥从小也习得琴棋书画,这点鑑赏能力还是有的。
受过现代动漫原画衝击,有素描写生的底子,又被国风顶流大师亲自调教过,孟晚到底是占尽了便宜,若画的不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孟晚画画技艺再进步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项先生所说的画心他至今也没找到,只是为了画画而画画,终究落了下乘。
他捏了块杏脯放进嘴里,岔开话题道:“刚才那位就是你夫婿乐正崎,没想到长相如此出眾,你之前怎么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
聂知遥提到乐正崎表情变得悻悻,他没好气的说:“光有一副华丽的皮囊,实际上心思深沉,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晚:
他杏脯都吃不进去了。
谢谢,有被冒犯到。
晌午在聂知遥家用了饭,主家人少,他和聂知遥又是好友没什么避讳的,两家四口人便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孟晚没拿聂知遥当外人,看了眼盛放米饭的小木桶,面不改色的对伺候的侍女道:“再端过来一桶。”
侍女先是一愣,隨后忙道:“奴婢这就去。”
聂知遥先是不明所以,后见宋亭舟一人干了半桶乾饭后彻底呆滯了,晚哥儿这是嫁了个饕餮吧。
殊不知孟晚已经担忧上了,回程路上坐在马车里问宋亭舟:“最近你用饭怎么比以前少了。”
宋亭舟一噎,“有吗”
孟晚把这件事当个正事一样研究,“可能是到京都后一直在家,运动量下降食量也跟著少了,腹肌摸著都没有以前结实了。”
宋亭舟心中警铃大作。
腹肌
——
送走孟晚他们后,聂知遥和乐正崎往回走,到正房门口一左一右的分开,各自走进自己臥房。
聂知遥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驻足说了句,“今天你对我朋友还算客气,多谢了。”
乐正崎冷淡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你我本就夫夫一体,夫郎何必客气。”
他穿著玄色厚重的长袍,个头和宋亭舟差不多,身材偏瘦,发色偏棕,肤色白的有些病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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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峰挺拔,有明显突出。上眼皮较薄,双眼皮宽而清晰,睫毛长而上翘,眼窝深陷,眼球上下有一圈明显的浅沟,使眼睛极其富有立体感。
鼻樑高挺,唇形优越,五官立体,整个面部轮廓深邃且迷人。
美人一笑,大冬天的却硬是让人觉得眼前百齐放,相互爭艷。聂知遥也不免晃了晃神,清醒过来后脸色难看的低骂一句,“装模作样。”
谁知乐正崎耳尖,这句话竟然被听见了,他懒懒散散的说:“之前我冷淡些不和你说话,你骂我哑巴。今日我笑了你又说我装模作样,你想我怎样”
“抱歉。”丝毫没有被抓住说人坏话的尷尬,聂知遥敷衍的认了错,废话没有直奔屋內。
乐正崎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瞬间收起唇边的笑意,神色变得淡漠,同样回了另一间正屋。
夫夫二人显然是塑料感情,竟连住都不住在一起。
乐正崎回房间后並未休息,反而换了身衣裳又重新出了门,下人们见怪不怪,显然都知道两位主子的关係不好。
整个小聂家大部分下人都是聂知遥的,乐正崎身边只有两位同样瘦高的僕从,他们见主人要出门,一个套了马车,另一个紧隨其后。
马车在一处酒楼的后门停了下来,乐正崎下车后马车也没停留在原地,继续向前走去。
从后门进入酒楼,一路上了三层的某个隱秘的包厢,里面正在有人密谈。
“老二还在半路磨蹭”
“勤王殿下是怕得罪吴家。”
“大局已定,还做这种愚蠢姿態,真是难登大雅之堂。辽东总督可安抚住灾民了”
“殿下放心,咱们拿到证物后,就已经先叫辽东总督过去监察,王大人也已重新返回昌平,官仓的粮食能暂时缓解灾情,临近的奉天府和建平府都被借调了粮食与。”
昌平天寒,今年的粮食被糟践,百姓一年没有主要经济来源,粮食解决了,若是少缺一样会冻死不少人。
门外有人守著,但守门人显然认得乐正崎,他被放行进去,不知具体稟告了什么事,只偶尔透露出一言半语。
“……应当没有干係。”
“有年轻人的锋锐与抱负,是个良善的君子。”
“项家有急流勇退的意思,林家向来清流……”
——
孟晚还不知他和宋亭舟已经被人將家底摸得一清二楚,小人物的可悲就在於,知晓自己弱小无力,可却连什么时候被人算计都没有个预告。
甚至有时候应该庆幸自己的弱小,因为现在连被人当棋子用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牵扯不进盛京的一汪浑水里。
年后的日子依旧平淡,除了宋亭舟心血来潮要每天早上和雪生练练打拳。
他今年二十四岁,习武已经是晚了,不过练练五禽戏强身健体还是不错的。
祝泽寧年后又收拾包裹被祝三爷扔到宋亭舟这里,他主要是早早看中宋亭舟沉稳的性格,想让儿子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稳重些。
再者宋亭舟文采斐然,还能带带祝泽寧,一举两得。
於是大清早耍五禽戏的又多了一个。
孟晚待不住又琢磨起之前想到的奶茶来,他暂时不想做生意引人瞩目,只是自己馋了又无聊想弄成了自己喝。
盛京不愧是帝都,牛奶羊奶这种在昌平比较罕见的东西,这里却是寻常,
他买了个大肚子的小陶锅,又让雪生找了户卖牛奶的人家,提了一小桶新鲜牛奶回来。
堂屋砌著座小火炉,冬天砌,春天拆。
鲜牛奶放在桌上,孟晚先泡了一小壶红茶,再把小陶锅坐在炉子上。
禹国最常用的是红砂和飴,孟晚取了些红砂放到锅里,具体配比他也不懂,都是估摸著放的。
小火將炒至融化,將泡好的茶水撇出单独装进另一容器,只留底上泡好的茶叶和一点点茶水。將其倒进锅里翻炒两下,加上一把干茶叶继续翻炒,锅內飘出茶叶的独特香气,再把剩余茶水都倒进锅里,牛奶也加入进去。小火烧至微开状態,將小陶锅端下火炉即可。
因为加的是红砂,顏色略偏红褐色,不过闻起来味道不错,有奶茶的那种奶香茶韵。
孟晚坐在桌上品了一口,嘿,不错,和前世喝的奶茶口感差不多,下次再做些蜂蜜红豆就更好了。
“雪生,你把我做好的奶茶端到前院给郎君和祝举人,耿妈妈,你也尝尝。”孟晚倒出一杯留给耿妈妈,剩下的都叫雪生拿去了前院。
耿妈妈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讚嘆道:“顺滑甜香,真是好喝。”
她稀奇道:“早之前隨老夫人进宫的时候,也喝过宫里的奶茶,是咸口的,里头还要加盐,哥儿做的倒是口感细腻,好喝。”
项先生的夫君林大人只是翰林院里的清閒职位,四品的官员,家眷鲜少有机会进宫。
但项先生本身是书画大家的身份,又是女眷,娘娘们爱召见她,倒是宫里的常客,耿妈妈跟著她见识不少,才会被项先生留下来照看孟晚。
孟晚坐在榻上,面前摆了碟千层糕,一口奶茶一口糕点,不亦乐乎。
他心里暗自可惜,这要拿出去开奶茶店,在盛京这种不差有钱人的地儿,肯定可行。
过了会儿宋亭舟从前院回来也说好喝,孟晚第二天便又蒸了锅红豆,熟了后用蜂蜜拌匀,做奶茶里头的小料。
这一波材料比肉还贵,但对於都是富贵人家的盛京来说又不算什么了。
孟晚听耿妈妈说,多的是人家用金玉做盘,帕子上都是用金线锁边,用上一条便直接丟掉。泡茶用的水都是自全国各地人力运输来的。大姑娘是伯爵夫人,伯爵府的轿輦马鞍、鞍垫、缨轡等都是银制的。轿子大到里头甚至还有迎客厅。
盛京的名门望族奢靡程度,是普通百姓难以想像的。
行吧,孟晚听后半点不羡慕,反而脑海浮现的画面是昌平水患那些食不果腹的灾民。
他突然心头涌上一种感觉,想將那些见过的画面记录下来。
这种感觉来的很突然,却又是那么凶猛,让他一时半会都等不了了。
他家书房里备了一张长约两米的画案,占了书房一半的地方,孟晚铺了张上好的宣纸上去,研墨伏案作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盏烛台放到桌前,孟晚抬首看向紧闭的窗户,洁白的窗纸映著一片昏黄的顏色,显然夕阳正要落幕。
宋亭舟放好烛台,轻声问他,“饿不饿”
孟晚看著画案上的大片未完成轮廓,放下笔桿笑道:“早就饿了,你吃过了吗”
果不其然见宋亭舟摇了摇头,“喝了奶茶,不算太饿。”
孟晚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能听到细微的“咔咔”声。
“你不饿我也饿了,快叫侍女摆饭吧。”他又揉揉手腕,净了手,拉著宋亭舟回到堂厅。
厨房早就备好了饭,主家发了话,一些燉菜先被端上了桌,然后便是小炒的时蔬和汤。
孟晚和宋亭舟两人用膳,平日多是四菜一汤,宋亭舟能吃的缘故,多数时候都能吃得乾乾净净。
今日的汤是肉丸汤,新鲜汆好的肉丸再点缀些碧绿的葱,味道鲜美,孟晚喝了两碗,又添了一碗乾饭,吃的肚圆。
宋亭舟扫了底,將剩下的菜都吃光了。
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孟晚披上斗篷,戴上他的小灰皮帽和宋亭舟到院子里散步。
这是他到此间世界过得第一个年,宋亭舟从猎户手里买的皮毛。
宋亭舟目光一暖,替他理了理帽子,“该再给你买一顶更好一点的。”
孟晚抬手摸了摸他的小帽子,长长的羽睫眨动,“不是没坏吗”
“但我见聂夫郎的皮毛斗篷不错,通体雪白。”聂知遥从小在盛京长大,大户人家小姐公子的衣裳是一季一换新的,季季穿新品,谁穿了去年的样,她们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不同。
聂知遥其实吃穿用度都比孟晚讲究许多,打眼一看就能看的出来。
“嗐。”孟晚不大在意的转过身去,“戴著暖和就行了,谁管我穿什么戴什么的”
宋亭舟上前牵住他的手,“你画的是谷青县吗”
孟晚脚步不停,脸侧过来微微抬眸与宋亭舟对视,“准確的说是整个我见过的灾区,合併在了一起。今天画的只是一部分,之后还会继续完善。”
宋亭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晚儿有心了。”
孟晚若有所思,“心”
他们在院里散步消食,走到第二圈空中忽然飘起了雪,孟晚用手接了一片,触之即化,他感嘆道:“盛京的雪下的不如昌平厚,也不如昌平多。”
昌平的雪,是一整个冬季都不化的,而他们到盛京以来,这才是第三场而已。
“希望会试当天,气候能暖和些。”
会试在初春,说是初春,其实也能叫冬末,那时候下的是雪还是雨还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