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状告
“吴家的產业都被充公,宝晋斋也被查封了。”黄挣將孟晚走后的帐本都拿了出来。
孟晚接过来细看,嘴上回著他的话,“之前你给我写的信我认真看过了,阁里现在有多少写手了”
黄挣將帐本给他翻到最后一页,“宝晋斋被查封后,他家圈养的写手才算自由,有人心灰意懒回乡,还有的被咱们招揽了。”
宝晋斋东家不喜欢干人事,仗著吴家的背景和土皇帝差不多,行事霸道狠厉,拿家人性命威胁写手都是最基本的操作,还有许多阴暗手段黄挣听著都嘆为观止,他没法张口和孟晚这样的哥儿说,怕脏了大嫂的耳朵。
所以当时只有他们宝晋斋挖別人的份,他们斋里的写手是不敢走的。
孟晚看著帐本上的数字,眉梢微挑,“坐堂的就涨到五十人了阁里坐得下吗”
“后头的一间厢房也改成小厅堂了,能坐下十个人,就是有点挤,我已经在看合適的新铺子了”黄挣现在做事也是像模像样,在聂知遥和孟晚相继离开后,也开始能当家作主了。
孟晚葱白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后面的营收,“先不急,空墨书坊做的是读书人的买卖,磐石斋主要以外批笔墨纸砚等营生为主,新晋的朱笺书肆……”
黄挣了解前东家,“他家东家还算厚道,书本等卖的价格公道,宝晋斋倒了后,他们接稳了宝晋斋的人脉,昌平各个县城、小镇的零散小书肆现在都去他家进货。”
孟晚思索道:“朱笺书肆的东家是个肯吃苦、有成算的,也能抓得住机会。清宵阁这样总是卖话本子也不是回事,写手越来越多,质量参差不齐,到时候就该轮到別人挑我们的了。”
黄挣也想过这个问题,“那咱们要是也自己印书呢”
孟晚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耐心解释道:“先不说咱们要从头开始建造纸工坊,便是找造纸工匠也是不好找的,昌平就这么大,和其他人爭这份生计,大家都別想吃上几口,还不如想想別的路子。”
孟晚心里隱隱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但这法子危险係数太高,他也不敢直接启用,但放弃又觉得总有一天会用得到,思前想后还是折中了一下对黄挣说:“我就要隨你亭舟哥去南地赴任,清宵阁以后就要你一个人撑著了,但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是想这样安安稳稳的守著赚钱,还是想再將阁里的规模扩大些”
黄挣一秒都没犹豫的从椅子上直愣愣的站了起来,“嫂子,我想再將清宵阁做大!”从泉水镇那样的小镇子出来,黄挣心里是有一股狠劲的。
孟晚哭笑不得的让他坐下,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在京都学了几招,如今他喝茶也自有一番架势。
“既然你有决心,咱们就再好好商量商量。我的意思是清宵阁不光单一的写话本子,阁里养了这么多的写手,完全可以多方面发展,给戏班子和说书的写写剧本,帮新开业的店铺打打gg。”
黄挣真诚发问:“大嫂,给戏班子、说书人写剧本我能听懂,但打gg又是何意”
孟晚將想法掰开揉碎的和他说:“gg就是招徠启事的通俗说法,比方说,如果有家酒楼新开张,以什么手段宣告客人得知呢”
黄挣不假思索的说:“敲锣打鼓放爆竹。”
孟晚將腰间的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但是这样只有附近的街坊邻居,和路过的路人才能被吸引注意力,酒楼便只能靠日积月累的经营才能打出名声,甚至有的位置不佳的做了十年还有人没听说过。”
“那招徠启事……gg,就是写张纸贴在酒楼门口”
孟晚轻笑一声,“那不和敲锣打鼓放鞭炮是一样吗gg就是我们的委託方付钱,请清宵阁写手写推广的文案,这些文案或印刷出来请报童满城分发,或是放在清宵阁中。这种模式若是能养成,便可以去奉天,去临安等大府开清宵阁的分店,扩大经营。”
孟晚眼睛微微眯起,其实他最想创办私人杂誌,类似民报的意思,但禹国虽然没有说过不许商贩私自开办民报,其中却也会受到诸多限制。
万一不小心有猪油蒙心的写手写下了什么敏感的东西,整个清宵阁都要遭殃,他和聂知遥黄挣也难逃一死。
做做小gg就还好,只要认真筛选商户,做些小户买卖便最为稳妥。
黄挣已经不是从前什么都不懂的莽撞小子了,听完孟晚的解释后他眼神一亮,“这样不单是可以为酒楼等做买卖,有些小巷子里的手艺人也都是邻里才知道。”
但他又担忧道:“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掏这笔gg费吗若是有人学去了也自己去印著发放又该怎么办”
孟晚笑道:“咱们做生意,如果天天怕人学去,那便什么都不用做了,不做便不怕人学。每个行业必定有第一个肇事者,其他人才会接踵而至,我们能做的就是將自己所经营的做的更好,而不是怕其他人超越。”
“黄挣,钱是赚不完的。慾壑难填,莫为铜臭役,当守冰心明,你討厌宝晋斋东家,也受过那些利益薰心人带来的苦楚,便不要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他说的直白,黄挣记在心里却颇具震撼和启发性,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懂了大嫂。”
他们又商量了些细枝末节,黄挣临走前孟晚叫住他,“你回去帮我打听个人。”
黄挣一口答应下来,“好,打听谁”
“宝晋斋的前掌柜,金喜。”
宝晋斋如今是禁忌,但金喜做为大掌柜多年,手段是有的,孟晚猜他可能会自己开书肆,也可能还继续给人当掌柜,总之都是条出路,却没想他会过的这么悽惨。
他看著面前这个窝在城北破屋里的老人,语气中有些不確定,“金喜”
金喜蓬头垢面,衣著破烂,只能勉强蔽体,他双手手腕向下弯曲,缩在墙角嗓子乾涩的说:“夫郎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我从前或是难为过夫郎,可那都是东家指使的,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还望夫郎高抬贵手吧!”
只是大半年没见,他竟从风光无限的宝晋斋掌柜沦落到这个地步。
黄挣在一旁同孟晚解释:“宝晋斋从前得罪的人多了,他们东家一家子死得乾净,那群人就针对到金喜身上,他手里那些田產房契都被骗走了,妻儿怕被他连累,卷了剩下的钱回了老家,將他自己留在府城。”
孟晚蹲下身子,没和他废话,更没心思同情他,別看他现在老实,从前手上没准还沾过人命。
“你应该知道张继祖吧”
金喜沉默一瞬,他到这个地步,不怕別人利用他,反而最想用余下价值换取一条小命,不然今岁寒冬,他便会冻死在这间无主的破屋里。
“夫郎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但还请夫郎施捨我百两银子,將我送顺利送出府城。”
孟晚没想到他如此识趣,站起了身子,轻拍了几下下摆处沾染的灰尘,缓缓的说:“不急,我知道你怕別人不让你活著出城。你的命我保了,但该让你卖命的时候,你若是敢给我耍什么招,我保管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个无关紧要的掌柜,孟晚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更別说宋亭舟现在还是官身,普通商贾不敢得罪。
將金喜带回宅子让雪生看著,宋亭舟去拜访新上任的知府还没回来。
晌午宋亭舟回来,又单独见了金喜。
晚上夫夫两又在书房商议了许多,第二天没再耽搁,孟晚收拾东西,宋亭舟则领著金喜直接去县衙报案。
整个昌平所有的官员全都被砍的砍降得降,新任知府年纪也不小了,不知从何地被调过来,战战兢兢的上了任,接待宋亭舟也算客气。
听闻他要状告个普通秀才,听了金喜的供词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详细问了案件情况,叫来书吏核实核实张继祖的信息籍贯,確认无误后,立即便写了牌票交给衙役,让他们將张继祖带回衙门来。
“大人,不知大人派人叫学生前来是有何事?”张继祖本在府学上课,突然被衙役押至內堂来,惊疑不定的问出了声。
知府身著官服,头戴官帽,身旁是幕僚书吏,坐在內堂上首,重拍惊堂木,“原告上堂。”
张继祖心头一惊,有人告他告他什么
知府衙门內堂审讯,周围是没有閒杂人等的,宋亭舟自堂后缓步出来站在堂下一侧,他先对堂上的知府大人揖了一礼,隨后声音有条不絮的说:“下官谷阳县泉水镇宋亭舟,状告昔日同窗张继祖为一己之私谋害下官,乃至下官院试三次落榜,更在四年前伙同已经亡故的郑廩生戏耍於我,让我差点错过院试,这是下官的证词。”
书吏客气的收取他的证词交到知府案头,这些他们都已经看过了,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张继祖见到宋亭舟的那一刻便暗道糟糕,听闻他状告自己更是激动的大喊冤枉,“大人明察,我与宋……”
忆起刚才宋亭舟口口声声自称下官,他咬牙切齿的改口道:“学生与宋大人乃是同乡,又是多年同窗,一向关係交好,毫无嫌隙,根本不知他为何诬告学生。”
宋亭舟不屑与他这等油腔滑调的人诡辩,只是在堂下站的笔直,“你不必还装腔作势,我来也不是和你对峙的,自有人证和你当庭对证。”
知府又喝道:“传人证上堂。”
几个泉水镇上总是和张继祖混跡在一起的童生,一起上了堂,除此之外还有个蓝色儒袍的老者单独站在一处。
几位童生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大人,我们可为宋大人作证,张继祖確实几次三番的暗中陷害宋大人,以至於他三次都没能入得院试考场,第四次又勾结了郑廩生,让他临近考试突然反悔为宋大人作保。”
蓝色儒衫的老者也躬身道:“学生便是当年为宋大人作保的廩生,他所说確有其事,郑廩生为给儿子招婿,故意在进试院前弃宋大人不顾,学生见之不忍,为宋大人作了保,当时许多廩生都知晓此事。”
知府在上首反问张继祖,“张继祖,你蓄意陷害同窗,阻人前程,行事恶毒至极,你可知罪!”
真是墙倒眾人推,张继祖不认也不行,好在这些都是小罪,顶多关押几天,赔些银两罢了。
他咬紧牙缝,跪伏到地上,“学生糊涂,学生认罪,望大人看在学生態度诚恳,免了学生的皮肉之苦,我愿赔付宋大人百两银子。”
宋亭舟神色並无半点变化,他淡淡的说:“百两银子我便不要了,全当给张秀才添副薄棺吧。”
他將袖袍一扬,再次说道:“大人,下官还有证人在,他要告张继祖谋害人命,毒杀自己岳父。”
张继祖浑身一震,半边的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他音调拔高,声音尖锐刺耳,“你胡说!我岳父明明就是病死的,我又何曾下毒谋害!”
宋亭舟眼神淡漠,“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做没做过。”
知府大人无视堂下张继祖苍白的辩解,按部就班的走著流程,“传另一原告和证人上堂来。”
衙役又从堂后带出一位身形瘦弱的夫郎和一位身形佝僂的老者,张继祖看见前面的夫郎瞳孔一阵收缩,紧接著便怒目而叱,“你来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家去!”
原来这夫郎竟是郑廩生的独子,他眼神不復往日畏畏缩缩,而是充斥著一股惊天的恨意,“难怪我爹平日身体一直硬朗,却突然一病不起,原来是你,我们郑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这畜生真是好狠的心啊!”
杀人一事不同陷害同窗,张继祖今日若是承认,怕是要拿命去抵。
他眼神慌乱,只管跪在地上对上首的知府大人磕头,“大人明鑑,內子善嫉,近日正因我纳妾之事不满,所说之言都是胡言乱语,全数做不得真啊!”